宁德市图书馆

“听畲歌，找兴杰。”每当闽北顺昌县举办畲歌演唱活动或有关专家前来调研时，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有“畲族歌师”之誉的蓝兴杰。
  年过花甲的蓝兴杰情系畲歌始于少年时。他1941年春生于顺昌县畲族聚居人口最多的村庄——水南镇井垅村，畲族人口占全村总人口的81％。这里的畲民最主要的文化娱乐活动就是对唱山歌，谁唱得多唱得好，谁就有威望受人敬重，正如畲歌所云：“肚里歌饱人相敬，肚里无歌出门难。”特别是妇女，肚里没有三天三夜的歌，不敢出门做“表姐”、“表嫂”（新婚小媳妇第一次到丈夫的舅姑家做客会亲叫“做表嫂”，“表嫂”所到村庄，都会有该村男歌手相邀盘歌）。因此，井垅村一到农闲季节，在灯火荧荧的厅堂上、曝日取暖的草垛边，都有一群群男女青年围着歌师学歌。他们在学歌中，不但学到了唱歌的本领，还学到了许多生产、生活常识和为人处世的学问，歌本成了畲民文化学习的课本。蓝兴杰的父亲蓝腾福读过几年书，善唱畲歌，爱交朋友，在当地颇有威望；年已九旬的母亲雷银妹勤劳善良，待人热情。父母的这些优良品质使蓝兴杰从小耳濡目染，渐渐地喜欢上了畲歌艺术，十二三岁时就能与人对唱畲歌，十七八岁时便在村里小有名气了。由于兄弟姐妹多达八个，蓝兴杰家的生活非常困难，断断续续地读了三年半的书就因家贫而无奈地泪别学校，默默地在田间地头劳作。面对繁重的体力劳动和艰苦的生活环境，是畲歌给了他勇气和力量。
  1961年春，蓝兴杰光荣应征入伍。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他的艺术天赋得到展示，被工兵营“战士演出队”吸收为队员，表演小话剧、相声、快板书等节目。1970年他回到顺昌，分配在县邮电局工作，担任过邮电支局局长、县集邮协会秘书长。
  1998年1月，蓝兴杰从县邮政局退休了。他在回家乡走亲访友时获悉：传统的畲歌面临失传的窘境。作为一个畲族人、一名畲歌爱好者，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要在有生之年，倾情竭力收集、整理畲歌，弘扬传统畲族文化，使之一代又一代地传承、发展和繁荣。他的想法得到曾任井垅村妇代会主任的妻子蓝六妹的赞同，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名畲歌对唱能手，能演唱五六百首畲歌，在井垅村畲歌演唱比赛中取得过好成绩。几年里，蓝兴杰经常同妻子一道深入畲族村寨拜访民间歌手，坦诚地与歌手交流歌艺，谦恭地向歌师请教。有着诚挚、友善、谦让民族性格的畲民不仅毫无保留地传授歌艺、提供资料，而且热情地免费提供食宿便利。
  在蓝兴杰简陋的书房里，笔者看到四本纸张发黄的、用毛笔抄写的民间畲歌抄本，这是蓝兴杰珍藏的宝贝，每一本手抄本都有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他动情地讲述了其中一则：2001年春节期间，蓝兴杰偕妻子到际会乡谢屯村半坑垅自然村年届七旬的歌手雷贤妹家中采风。雷贤妹不仅记忆好，可以与人对唱三四小时曲目不重复，而且对唱的歌谣很有地方特色和创意。蓝兴杰与之对唱，妻子与其他歌手对唱，邻近的际会乡际会村黄科自然村雷长钦等歌手闻讯后，也赶到半坑垅，饮酒品茶对唱山歌，切磋歌艺。是夜，蓝兴杰夫妻俩在热情的雷贤妹挽留下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年近五旬的雷长钦送来珍藏多年的畲歌手抄本，这本手抄本共收集了200余首畲歌，题目为《歌本唱来记在肚》，是其父雷万水于1945年抄写的。谈到这些插曲，蓝兴杰至今还是激动不已，眼里噙着喜悦的泪花。他特地嘱托笔者，一定要为赠送或提供民间畲歌手抄本的歌手写上一笔，他们是：洋口镇谢坑村的雷生春，水南镇井垅村的蓝金基，建瓯市房道镇定墩村的蓝廖生等。至今，蓝兴杰的足迹已留在了全县11个畲村100多个自然村寨里，走访歌手300多人次。
  畲族是喜爱唱歌的民族，畲民认为“歌是山哈写文章，大小男女学点唱，谁人不学山哈歌，好比学子断书堂”。畲族“俗不离歌”，各种民俗事项中都能体现出朴实、热烈、真诚的生活追求。福建省是全国畲族人口最多的省份，顺昌则是闽北地区最大的畲族人口聚居地，主要分布在5个乡镇11个畲族行政村中，人口约8000人，约占全县总人口的3％，占全县少数民族人口的91％。内容丰富、形式多样的顺昌畲歌深深吸引着蓝兴杰，当然也为整理、研究带来了难度。他收集的办法，主要有用笔记录和录音两种形式，记录的本子多达20多本，录制的磁带也有30多盒，他常常是白天奔波采集，晚上加班细致整理。由于畲族没有自己的文字，畲语与汉语的歌调差异较大，因此，他先将畲歌译成汉语，再字斟词酌。常常为一个字的最佳表达，他边翻字典边查资料边试唱，反复推敲，找谐音字词，忙碌到子夜时分是家常便饭。经过五次修改，约10万字2200多首的《顺昌畲歌集》于2002年2月用内部刊号出版了，引起民间文艺界的关注。这部集子按传统唱法形式分为上半场（即上半夜）、下半场（即下半夜）和排子歌三部分；按内容分，有序歌、歌言歌、水（井）歌、耕田歌、恋花歌、树木歌、上岭（砍柴）歌、船歌、日头落山歌、缘分歌、度缘结对歌、相好歌、衣裳歌、鲤鱼歌、竹歌、掌寮（风水）歌、百鸟歌、月亮歌、星星歌、文字歌、手巾（古记）歌、山伯英台歌、结义同心歌、云露歌、日头出山歌、难舍歌、相送感谢歌、输赢歌、高辛皇歌、贤人歌、女人歌、念娘歌、切娘歌、求缘歌、打年歌、月份歌、采花歌、采茶歌、十二生肖歌、更时歌、节气歌、十日相送歌、蝉歌、更晨歌、敬茶歌、劝歌的歌和零散对子歌等48种，涵盖了畲族生产与生活各个领域。这部集子印刷了1000册，仅印刷费就需8000元，得到了县委宣传部、县民政局、县邮政局、县文化局、县图书馆等单位的资助，所缺的2000多元由蓝兴杰自己从有限的退休金中支付。他质朴地告诉笔者：“为了不让畲歌失传，自掏腰包出书也心甘。”出书后的两年时间里，他又收集到畲歌五六百首，与妻子商量待到几年后再出本续集。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妇，没什么收入，家庭经济拮据，但为了畲族艺术，他舍得花钱，还戒了烟，酒也少喝了。
  这些年来，蓝兴杰花费了不少精力指导、培养青少年歌手。应井垅民族小学之邀，他将搜集到的畲歌改编成“少儿畲族组歌”共20多首，教给学生演唱，其中8名学生还参加了由县委宣传部、县民政局、县文化局主办的顺昌县首届畲族文化艺术节活动，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于蓝兴杰为人谦逊和蔼，谈吐风趣幽默，因而应邀主持了二至五届的全县畲歌演唱比赛，赢得人们真诚信服的掌声。2004年正月初九在际会村举办的第五届畲歌演唱比赛中有13对选手参加角逐，井垅村、余墩村、上凤村选手均由中小学生担任，格外受人欢迎，而且都取得好成绩。他们都是蓝兴杰指导过的小歌手，尊称蓝兴杰为“歌师”。以对唱《太阳出山歌》四首而获得本届“歌王”桂冠的水南镇溪兰村青年歌手蓝祖元、蓝金珠欣喜地对蓝兴杰说：“没有您这位歌师的热心指导，就没有今天的好成绩。”在2003年由南平市委宣传部、市文化与出版局主办的全市首届农村文艺调演中，蓝兴杰创作的畲族歌词《共产党来了幸福多》获创作奖，并由笔者介绍，参加了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蓝兴杰对畲歌艺术的执著追求和斐然的研究成果，得到前来顺昌调研畲歌艺术状况的中国少数民族音乐学会常务理事、中央音乐学院文学博士、福建师大音乐系硕士生导师蓝雪菲和福建省世界语言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曲艺志·福建卷》编委会副编审杨葭焱等专家的充分肯定，他们评价道：“一个业余爱好者能收集到这么多的流传于民间的畲歌，实属难能可贵，精神境界更是高尚。”2002年2月，他家被市委宣传部、市委文明办、市文化与出版局命名为“优秀社区文化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