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畲族是中国南方游耕民族。一千多年前，畲民不畏艰辛险阻，从主要居住地——广东省潮州市凤凰山四散迁徙到福建、浙江、江西、安徽等省份，有的还到贵州和四川，90％以上居住在福建、浙江广大山区。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畲族人民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灿烂文明，在我们56个民族的发展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而宁德作为我们畲族同胞的聚居地，在继承祖先优秀文化的基础上，对我们的本民族文化因地制宜地进行创新。宁德畲族的语言、歌言、服饰、习俗等非常有特色，别具一格。这其中最吸引笔者的还是畲族的家规族训，它作为畲家人为人处世的价值导向，引导了一代又一代的畲家儿女如何在这世间安身立命。这种流行于民间的民族和民俗文化，最直接、真实、具体地体现畲族传统文化的内涵。这种深厚的文化底蕴，如同陈年老酒，在时间的沉淀中，彰显着独特的芬芳。
  笔者有幸去宁德市霞浦县溪南镇半月里畲村走访，深入实地了解畲家民情。这是一个畲族聚居的村庄，半月里被誉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和“宁德市畲族文化重点村”。近三百年历史的畲村有这显著成就的背后离不开文化的支撑，而家规族训就是这畲家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本次的走访中，我们着重搜集半月里畲村的家规族训以及查阅族谱。这些家规族训是长期流传下来的，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半月里畲家人。这其中蕴含许多为人处世的哲理，这是畲族先人智慧的结晶，对于构建我们当今的社会价值观也有一定的益处。接下来具体谈谈半月里畲家的家规族训的社会价值。
  一、道德观
  半月里畲家家规族训中对于族人的行为规范做出规定。教育族人做人首先要有德，要积德存心，以此来约束自己的行为。记载的半月里畲村《畲族家风》：“人伦日用略说，又教积德存心；一莫使心弄险，二莫奸盗邪淫；三莫倚恶凌善，四莫妒富欺贫；五莫瞒心昧己，六莫唆讼害人；七莫大秤小斗，八莫用低假银；九莫谤人长短，十莫左道诬民；行藏循手天理，务要存德好心；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见人争讼欢解，见人说婚赞成；见人贫穷患难，可以济弱扶倾；此日不宜有患，绝嗣损寿非轻；受胎不可再合，精入胎成痘疹。”这里面提到的做人不可有险恶用心，不可做奸盗邪淫之事，不可欺善怕恶，不可嫉妒富人欺负穷人等，都是对于族人的日常行为提出的，旨在要求族人在日常生活中能够恪守道德底线，做个有德之人。《劝训》中也提到：“奉劝世间男和女，莫做欺贫重富人；人今不可嫌貌相，海水莫将用斗量；水望长流人望高，一时落薄弟人无；黄河也有澄清日，岂有人无转运时；时运未来君且守，困龙有日上天庭；有朝世界切莫欺，莫笑穷人穿破衣；破衣遮体随时过，淡饭充饥且过时。”这则劝训就是要求族人不要嫌贫爱富，要提高自身的修养。《正己修身规》提到：“存心积德己道，又教正己修身；修身惟忠惟孝，克己宜俭宜勤；行事每宜正大，举动务要光明；每将以德报怨，广行方便于人；虽难不可排陷，落火不可添薪；宁可人来负我，不可我去负人；恶事虽有百端，第一戒莫奸淫；我不淫人妻女，我妻亦不人淫；欲放人间之种，恐怕天上知音；鳏寡孤独当恤，昆虫草木宜悯；射飞逐走惊楼，伤胎破蛋失群；不信但看猎户，儿孙那个成人；君子以远庖厨，常斋戒食荤腥；福禄不可享尽，留之以与后乱；切戒莫吃牛肉，牛有大功于人；田地赖他犁耙，背负木柅千斤”。这里面提到修身需要秉持忠孝道义，克制自己需要节俭勤奋，行事要光明正大，不可落井下石，做人要有怜悯之心等。这些通俗易懂的话语蕴含的是修身养性的大道理，也是道德品质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在我们的现代社会依然适用，特别是像忠孝、节俭、勤奋这些价值观与我们目前所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一些内容是相吻合的。这些道德约束如果发挥作用，有利于我们社会主义道德建设的开展和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
  二、人际交往观
  人生在世，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必须融入社会。而这些则需要为人处世的技巧。古人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半月里畲族人民在长期的生活中也留下了人际交往的智慧。在说话的技巧方面，《说话规》提到：“又教与人说话，言语切要分明；腹中先要思忖，然后方可开声；不可信口说话，不可说谎无成；不可高声大气，不可大语压人；再来看过保字，分明是个呆人；放呆方可保得，弄巧反误前程；要忍难忍之事，可顺不明之人；有用只推无用，有能只说无能；十分机关使五，不可一概使尽”。这则《说话规》提出了在人际交往的说话方面需要语言明确；说话之前要思考；说真话；不大声说话；要大智若愚；话不可说满，要留余地等都是祖先在长期的人际交往中总结的经验。在请客方面，《请客为宾规》提到：“世事略说难尽，又讲请客为宾；请客叮咛使仆，送帖要送的真，果然大富由命，其实小富由勤；未富先富不富，未贫先贫不贫；务宜量入而出，切莫旷荡恣情；省使俭用过世，粗衣淡饭安身；若有当为之事，合用又勿吝啬；十分偎衰太过，却又坏了门风；所为不上不下，行事只要中停”。这其中就提到请客要真诚，待朋友要进退有度。在结交朋友方面，《结交规》有云：“又教结交之道，不可轻易相亲；择交有德君子，远离无义小人；阿谀我者宜远，直谏我者当近；善人可久处约，恶者转面无情；君子小人易别，听其言语知音；君子所言大道，小人开口皆轻；做事终始为要，出言顾行相称；但凡行止莫失，心口必须相应；事非切己莫管，做不如人在勤；嫌疑之事莫做，无益之事休行”。警醒后人结交朋友需要亲君子远小人，从君子身上学习其好的品质，远离小人不受其迷惑。
  三、立业观
  半月里畲家人对于立业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们对于立业首先是要求对自己要正确的认知，不要看轻自己，依据自身的实际情况选择适合的职业。立业也离不开家庭的支持，需要家人的互帮互助。《立业处人规》中提到：“治家难以枚举，又教立业处人；为人要立大体，切勿自贱自轻；可以量力擢用，孰件事业安身；若是不能习读，做个清白庶人；当要兴利除害，须知趋吉避凶；切戒莫当公役，受形辱累身；自事要做不得，稍有迟疑遭形；唬骗不顾阴险，要钱那管亲情；怨财终是不久，一遭横事消倾；洒扫厅堂前后，抹拭桌凳灰层；吩咐厨下女眷，碗碟擦净洗新；客到热茶先得，自然光壮门庭”。当然这里面的立业观中提到的“切戒莫当公役，受形辱累身”，这种价值观的产生是由于昏暗的封建社会特有的背景下形成的，对于当时的半月里人民或许是适用的。也反映出畲族人民安贫乐道、崇尚田园生活的状态。但是物换星移，时至今日，这种价值观就不适合我们目前的社会了，如今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时代，对于择业的选择没有歧视。从立业家规族训中可看出畲族先人教导子孙做人要清清白白，绝不贪恋钱财，更不允许巧取豪夺。
  四、忠信孝悌观
  “忠信孝梯”是中国传统伦理道德的核心内容，半月里畲家族训重在传播这些伦理道德，对于子孙后代的教育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畲族家训中关于“忠信孝悌”的描写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关于孝顺父母的。《孝母规》写道：“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再劝世间男和女，孝顺双亲爹共娘；十月怀胎娘辛苦，三年乳哺娘奔波；孝顺氏生孝顺子，忤逆氏生忤逆儿；父母不亲谁是亲，父母不敬敬何人；父母在堂那不孝，死后何必哭灵魂；三餐捧茶共捧饭，哭哭啼啼一场空；麻衣挂壁非为子，竹杖登山是我儿；为子奉亲行孝道，皇天不负孝心人；奉劝堂前兄弟听，兄今共弟莫相争；同胞手足是和气，相帮相助共起家；不用三心共两意，莫听妇人背后言”。这则孝母规提到母亲怀胎十月、哺乳三年很辛苦，当儿女的应当在父母健在的时候多尽孝道；二是关于夫妻相处的。《夫规》写道：“古语夫贫从夫贫，姻缘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注定来，莫怨天来莫怨命；莫怨媒人共双亲，奉劝夫妻着和顺；同艰共古过光阴，为夫不可嫌妻貌；为妻不可怨夫穷，贫者需富贫相守”。这里提到夫妻一场是前世缘分，夫妻应当和睦相处、同甘共苦；三是兄弟妯娌的相处之道。《姆婶兄弟规》提到：“打虎必须亲兄弟，上阵还是父子兵；说给结交朋友听，结朋友莫相争；着学韩朋李昌国，托妻寄子世难寻；莫学庞涓害孙膑，马陵路上见灯亡；说与家内姆婶听，姆婶千万莫相争；姆今是大婶是细，灶前灶后婶先行；姆今言语相得罪，婶今千万着包涵；仔儿妖孽着打骂，莫与人前说短长；面前打仔替人客，背后莫发五雷声；小儿相骂有日好，大人争嘴恨难消；说依家内婆媳听，婆今共媳莫相争；婆今是大媳是细，婆那有话媳着听；堂上交椅轮流坐，先做媳妇后做婆；不信但看檐前水，点点落地不差移”。这里面着重讲到姆婶的相处之道，作为小的要尊敬长辈，要有包容之心，不要说人长短；四是兄弟相处。《兄弟规》中写道：“义兄弟为一体，无分尔我之心；兄必教爱其弟，弟必恭敬其兄；我今逐一教你，最难得者至亲；切莫营私积蓄，瞒昧本分兄弟；曾见几人如此，终久反又消倾；若是分居各双，财产务要公平；养女十岁以后，时刻莫离母亲；温柔习学女事，长成选择佳姻”。这则兄弟规对于兄弟的相处做了细致的阐述，作为兄弟要做到兄友弟恭，互相爱护。
  五、治家观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人的一生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半月里畲家人对于治家之道也是深有研究。《家训》：“写出宋朝朱文公，造出家训世上传；贤郎写来挂厅上，流传教子又教孙；五更起早莫贪眠，扫地移步转连连；前后清洁人家好，自然福禄会相连；日里奴妹齐去做，逢暗双叫转回家；大小门户亲手锁，夜里预防小人多；件件清水煮白糜，当年辛苦做出来；劝人勤力做家富，长短芝麻人亦要；人家子孙出坟林，年年祭坟要诚心；子孙小时书要读，世上一字值千金；为人本分教子孙，明谋暗骗会晤通；宴中随量敬人酒，不义钱财你莫想；劝人小事莫见真，莫学王恩败义人；为人要想出头地，莫去漂浪做野人；嘴讲有情便近前，背后笑人唔是漫；做刁做恶讲不尽，善恶原来两样生；暗箭害人苦会癫，害人艰苦叫连天；非违不切讨乃食，以后子孙总会见；读书不用问先生，伶俐不用行近前；姻缘都是天注定，顺从家训快乐仙。”这里面就讲到治家的一些方法。此外，《治家常情规》也有表述：“保养身体切记，又讲治家常情；治家须要清白，男女不可乱伦；兴家创业知者，不用奸佞小人；大体不宜昏昧，细事不必逼明；家长分事家众，众人务要做成；早起烧香换水，报答天地神灵；食饱宜行百步，坐卧莫受风侵；饮酒不宜大醉，烂肠腐肋损精”。
  六、教育观
  教育子女，使子女成才，是每个父母的共同期望。半月里村注重教育，激励子孙发奋攻读，人才辈出。清道光三年，雷世儒考中武秀才；同治三年，雷步缘和雷步武两人同科考中文秀才，一时传为佳话；随后光绪八年和十一年雷加润和雷加上分别考中文秀才。在短短的六十多年间，半月里一村接连出了五个秀才，这在福宁府畲村中是唯一的，这些成就与半月里畲村的教育是息息相关的。《教子规》：“以前大纲落举，以后节讲事因；曾闻古人遗训，生儿福寿听后；不待教而成善，此道今人不信；今劝教子婴孩，勉至长大愚蠢；幼时习学易记，老来记不入心；人禀天地正气，乃为万物之灵；叨生中华大地，伦理切要分明；治家即如治国，敬重天地龙神；常年时节忌日，虔诚祭祀宗亲；竭力孝养父母，句力劳恩似深海；夫妇最宜和睦，兄弟须同一心；男女必要拘束，奴婢亦要当抚悯；小心孝敬叔伯，忠厚接待乡邻；度量务要宽洪，诸事具宜谨慎；家法若能齐整，自然福禄来臻”。此外还有一则家训是专门教育青年人的。《解劝》：“第一奉劝少年人，为人千万要勤心；莫做嫖淫贪赌事，出门三步人看轻；第二来劝少年兄，酒色财气莫去贪；贪酒贪色贪赌食，行到人前无人看；第三来劝年郎少，勤勤恳恳耕田园；求人不如求泥土，金银财宝土里藏；第四来劝青少年，勤劳不怕家清寒；劝你锄头握紧紧，莫去漂流满山玩；第五来劝少年帮，赌博场中你莫上；赢来输去头家好，就是卖子卖妻房”。这些朴实的话语蕴含深刻的哲理，激励人们奋发向上，特别是对于孩子的健康成长教育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半月里畲家的家规族训，涉及面广，内容丰富，历久弥新。如今细细读来，依然有着极大的社会价值，它是畲族祖先的处事原则和经验教训的智慧结晶，反映了畲家人的价值观，从中可窥见畲族的精神——正直、清贫、忠勇。这些观念对于畲家民性的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至今仍然深深影响着畲家人。家规族训的教育是最直接、最实在、最具有影响的，半月里畲村家规族训中的观念值得我们去继承与弘扬。宣传、提倡、弘扬家规族训对于我们当今社会的道德教育、廉政教育以及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有着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