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小学上课，小孩子们经常逃课去玩。偷一只鸭子，杀了后在河里连毛洗干净，从地里挖了土，混了水、盐巴和红剁椒，用这样混合了调料的泥土严密地把鸭子包裹严实。然后，找一些枯树枝和干牛粪，在地里挖个洞，把裹着调料泥土的鸭子埋进去，用浮土盖上。再在上面放枯树枝和牛粪。点燃柴火，柴火的热就会让枯树枝燃烧，红彤彤的，温和而又持续。当干牛粪烧尽，移开灰烬，取出泥土裹着的鸭子，慢慢剥了泥土，鸭子的毛都粘在泥土上，露出来的，是已经充分吸收了盐和辣椒调料的香喷喷的鸭肉。
  作为南方人，对鸭子一定是很有感情的。春江水暖鸭先知，在南方，一群群鸭子在湖里、河里、池塘里游泳，白毛浮绿水，红掌划清波，是最典型的南方景色了。以前上学回家，每次过了长江，就会赫然发现，各种水域增多了，一排排一群群鸭子在水里嬉戏，于是，就知道，回南方了。
  我的老家在山区，鸭子非常多，而且鸭子都很乖巧，每天在主人打开鸭舍的门后，就自己排成行在头鸭的带领下去下河游泳，吃河里的小鱼虾和水草，各种玩乐，到了傍晚时分，又在头鸭的带领下排着队自己回鸭舍，真是省心。所以养鸭子的关键，就是要尽早识别出头鸭，不要不小心把头鸭给吃了，群鸭无首，新的头鸭要在竞争中产生，很麻烦的。所以在山区，鸭子是很经常的食材，家家的主妇都在长期实践中练就了烹调鸭子的好技术，清炖鸭子、红烧鸭子、辣椒炯鸭等。一竹笼的松散香润的竹笼蒸饭，一大锅红焖鸭子，再用青辣椒炒盘鲜嫩的茄子，从地里摘了水灵灵的小青菜炒了，就是很美味的一餐了。
  不过，对于家乡的鸭子，我印象更深刻的是烤鸭子。小学上课，小孩子们经常逃课去玩，其中很诱人的一项，就是烤鸭子。因为山区家家都养鸭子，鸭子养得也容易，所以从谁家偷一只鸭子出来烤，也不算大事。把鸭子杀了在河里连毛洗干净，从田里挖了土，混了水、盐和红剁椒，涂在鸭子身上，让泥土把鸭子包裹严实。然后，找一些柴火和干牛粪，在地里挖个洞，把裹着调料泥土的鸭子埋进去，用浮土盖上。再在上面放柴火和牛粪，点燃柴火，柴火的热就会让干牛粪燃烧，红彤彤的，温和而又持续。干牛粪是烤鸭子必需的燃料，比炭火还好。经过大约一个小时，当干牛粪烧尽的时候，移开灰烬，取出泥土裹着的鸭子，慢慢剥了泥土，鸭子的毛都粘在泥土上，露出来的，就是鸭子已经充分吸收了盐和辣椒调料的香喷喷的肉了。大家七手八脚地分吃，虽然家里也正正经经地经常吃鸭子，可大家还是觉着这偷偷烤着吃的鸭子最香。
  鸭子还经常被用盐和辣椒八角等调料腌了，在太阳下晒干，再用花生壳熏制，然后挂到灶头，让灶火的烟熏火燎使鸭子日益干燥和坚韧。这样的鸭子是用来下酒的，或者做路菜的。畲族过去一般住在深山老林里，要出山一趟很不容易，要走很远的路，就会带些锅炕的米饼和熏腊的鸭子，这样坚韧的鸭子，蒸熟了，半个月都不会坏的。还有出山读书的书生，每次返校，都是要带一茶缸的熏腊鸭干，很有味，很下饭，还能放很长时间。
  我一直认为只有我家乡的鸭子才能让我心动，但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南京上学，我去找她玩，见识了南京的鸭子，觉得南京的鸭子也是非常好吃的。当时，两人都青春年少，朋友读的是中文，我虽然读的是经济学，可是，哪个青春年少的女孩不是文艺小青年，经常在各种诗刊发表一些小诗，就觉得自己是诗人。两个青春期的文艺小青年，那肯定是浪漫做作得一塌糊涂。还记得那时候，我们都是长发飘飘长裙飘飘，先去了秦淮河，沿河赏景，凑了几首诗，再去秦淮河畔吃鸭子。有了这么多的前奏，秦淮河畔的鸭子吃起来就很有诗意，好像感觉和家乡的鸭子很不一样。
  几十年过去，我的朋友已经成为很小资的一位文学工作者，而我成为了环境经济学者。当年两个同样长发飘飘长裙飘飘的女孩，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朋友还是长发飘飘长裙飘飘，岁月抹去了她的青涩，却增添了成熟的女人味。而我已经习惯了长期或者一身西装，或者一身牛仔装。西装是用来上课或者开会的，牛仔装很适合去矿山、垃圾场、污水处理厂或者深山老林的水源地考察。我们再相逢，各自都觉出了差异，可是，秦淮河还是要游的。秋天的傍晚，秦淮河还是很美的，朋友忍不住吟出了烟笼寒水夜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而我，却条件反射地去观察秦淮河的水质，愤怒地说，你看看，这秦淮河水质，这个河段，最多就是四类水，上游肯定有工厂排污。然后我就准备逆流而上，去寻找排污口，被朋友拉住了，才想起我们是在赏景呢。
  我们在秦淮河畔找了酒家，还像以前一样，倚着窗观赏秦淮河，吃秦淮河畔的鸭子。南京城烹调鸭子的技术是非常有名的，有句话说，没有一只鸭子可以活着飞出南京城。可是，因为少了诗情画意的感觉，两人都觉着鸭子不是很美味。从此，我的这位朋友就仅仅成为我微信中的朋友，我去南京，她再也不请我吃饭了。对于女生，美食的感觉首先是一种意境，我很悻悻然把朋友的美食意境破坏了。
  到了北方，特别是在北京，那就不得不说大名鼎鼎的北京烤鸭了。南方和北方，这是两类完全不同的鸭子。南方的鸭子一定是被水孕育的，而北方的鸭子却是填鸭。就是把鸭子一直养在屋子里不要让它运动，给鸭子吃很多饲料，这样的鸭子一定是丰润的。北方烤鸭，那种油润的感觉，那种用面饼包裹着的特殊吃法，确实让南方人会很惊奇。但是，北方烤鸭，最让人惊艳的是烤鸭皮，厚厚的烤鸭皮，全是脂肪，蘸上白糖，咬一口下去，那种甜香油润，非常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