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又到了冬天，坐在寂静的岐山村，突然很想念Tom先生，想起他神采奕奕地翘着山羊胡子站在我身边，在公交车上如守护神一样保护着我的样子；想起在转机中，他肩扛行李，跟着我在机场飞奔；想起在布朗山的夜晚，他盯着戴着满头鲜花的布朗姑娘看的可爱模样。Hello,Tom先生，你还好吗？在遥远的澳大利亚，可也会和夫人一起想起我呢，那个打着赤脚跳舞的畲族姑娘。
  Tom是我的朋友，一位八十多岁的可爱老先生。认识他，有些偶然。我们都热心于少数民族扶贫。我自己是畲族人，所以，很关注少数民族地区发展路径。Tom是澳大利亚人，非常喜欢少数民族文化，他的夫人，就是一位马来西亚籍华人，在澳大利亚社区，也是少数民族了。Tom很爱他的妻子，爱屋及乌，所以对中国也有了特殊的感情。他说，他是中国女婿。刚好，联合国开发署有一个关于少数民族扶贫的项目，中国和澳大利亚都是项目点，我们都是项目专家，就这样认识了，并成为了朋友。
  我是在北京接到他的，第一次见面，老先生非常可爱，很有生气。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差异性，在Tom先生这里，表现得就很明显。在中国，八十多岁的老先生，一定是很慈祥的老人的感觉，但Tom先生，处处都在显示他还是非常有魅力很man的男生。我去机场接他回学校招待所，他不肯坐出租，说很不环保，会耗费更多汽油，排放二氧化碳，要求坐公交。我也是一位环保主义者，觉得很好。于是，我们两人，扛着大包小包，爬上了公交。老先生八十多岁了，须眉皆白，还扛着一个大袋子，立即就有一位年轻男士站起来让座。我赶快把背上的袋子放下，安置好，想扶他坐下，没想到Tom坚决不坐，一定要我坐。他说，ladyfirst,在有女士站着的情况下，一位男士坐下是很不绅士的行为。他坚持让我坐下，他还站在我椅子边上，手扶着椅子，以一种保护护卫的姿态站在我边上，非常绅士。
  在尊老之风浓厚的北京，我坐着，让八十多岁的老先生站在我边上，非常叛逆呀。我还是博导教授，应该给学生言传身教的，很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但我又在西方文化里生活多年，我知道，安然享受老先生的照顾就是对老先生最大的尊重。于是，我在中西方文化的内心冲撞中，坐完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路程。
  Tom非常开心于他能像个绅士一样照顾我，我立即调整自己的情绪，在摇晃的大巴车里向他介绍北京，他微笑而又带着些宠溺的表情听着。
  我和Tom先生就这样认识了，并成为朋友。我很喜欢年长却很有生气的男生。我的一位老师，平时非常严肃，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穿西服以外的衣服，但是，他却会唱歌，歌唱得非常好，对未知领域非常有兴趣去探索，那种虎虎生气，是他形成团队领导魅力的很重要原因。Tom先生虽然八十多岁了，也有这种虎虎生气。他好像对所有未知的领域都有浓厚的兴趣，我做了很多资料收集，给他放各少数民族的介绍，逸闻趣事，他很有兴趣地听着，我讲些幽默趣事给他听，他哈哈地大笑，笑得小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抖动。
  经过反复研究，我们选定的第一个考察地点是海南省白沙县，这是黎族自治县和发源地，而且，Tom先生的夫人，也是黎族人，她的祖辈，据说，从海南，辗转迁徙到马来西亚，她自己，因为工作和求学，又迁移到澳大利亚，与Tom先生相遇相爱，共同生活已经几十年了。Tom先生是个炫妻狂魔，我和他认识没几天，就已经听到很多关于他和他夫人的甜蜜的故事。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还有那么激情的爱恋，Tom先生确实很man呀。Tom先生说，如果没有他夫人的陪伴，他就会havenohappyo能去夫人祖辈的发源地考察，Tom先生充满着期待和兴奋。
  在北京聚齐了研究团队的所有专家，我们就乘飞机向海南进发，开启我们的考察之旅。出发前，Tom先生好像和夫人在视频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到底是为什么，他没有说，我也就不问。西方文化里，朋友之间的边界是很清晰的，如果朋友不主动告诉，一般是不会主动去打听涉及私生活的事情。老两口，有时候像孩子一样，因为在乎，所以会有些小矛盾和小情绪。比如，这次考察，因为是学术考察，是不允许带家属的，Tom夫人独自在家，我想可能会因为思念产生一些情绪。每次Tom夫人有情绪，因为Tom先生很爱他的妻子，也会有些可爱的小情绪，他会说，oh,hong,Ihavenohappyo我是这次研究项目的中方负责人，我当然不能让他觉得nohappy,所以就会努力想办法让他开心。联合国开发署的项目经费的使用是非常严格的，所有人员都是坐经济仓，包括八十多岁的Tom先生。但柜台服务人员看到Tom已经八十多岁了，很贴心地给的座位离商务舱就隔着一道帘子，位置也很宽敞。我很高兴地帮Tom放行李，对他说，您看，我们和商务舱的区别也就是隔着一道帘子而已，可是，价格却要差好几千呢，我们的消费者剩余很大呀。Tom立即高兴起来，服务员还贴心地给Tom送来了头等舱才有的拖鞋和矿泉水，我帮Tom脱了皮鞋换上拖鞋，帮他把靠垫枕头垫好，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从兜里掏出巧克力请我吃，说他现在感受到了很多消费者剩余，所以，增加了很多的happyo。
  我们是在冬天从北京去海南，去的时候，还穿着昵子大衣，到了海口，立即换上夏装。白沙县的李县长亲自到海口来接我们，他是县长，同时，也是一位画家，而且是著名画家，我们来之前，就已经看过他那极富民族特色的作品。画画是很感性的东西，著名的画家一般都情感丰富，而做行政事务是需要非常理性的。很佩服县长可以在理性和感性间转换融合，我们能感受到他对白沙县的热爱。他的理念，和我们绿色金融理念是非常吻合的，他说，白沙县是生态资源丰富的区域，一定不能盲目引进有污染的产业把优美的生态底蕴破坏了，所以，他为白沙县规划了一条生态发展之路，发展生态旅游，发展生态康养。为了建设美丽如画的白沙县，他不允许白沙县的建筑超过六层。
  沿河沿路都种植着大量的花树，在北京还是灰蒙蒙的寒冬，到了温暖美丽如画的白沙县，李县长穿着鲜艳的沙滩装上衣，兴致勃勃意气风发地和我们介绍他对白沙的规划，介绍在他规划下风景如画的白沙。李县长确实有着画家的情怀和行政长官对地方的强烈责任感。他的勃勃生气带动着Tom,Tom也兴致盎然，他不断随着李县长的讲解激动地看着窗外，不断拍照，每次Tom举起相机，李县长都很体贴地让司机减慢速度。
  Tom先生非常喜欢李县长，不仅在于李县长的勃勃生气，国际视野，还在于，他是一个很有意境的画家，而Tom先生的夫人，就是一位画家。Tom先生对他的夫人宠溺而又迷恋，因此，爱屋及乌，对于李县长的画，以及因为画画而带来的文艺气质，非常欣赏。欣赏是非常吸引人的，一个人欣赏你，你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的。Tom先生毫不掩饰他对李县长的欣赏。
  白沙县是黎族自治县，来之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是，这里很穷。可是，到了白沙县，却发现这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世外桃源。硕果累累的杨桃树，熟透了的杨桃坠落在草地里。在北京，我们也吃杨桃的，可是，因为运程遥远，都是需要在还没熟的时候摘下，所以，口味有点酸涩。而白沙县的杨桃，是自己熟透了自然地坠落下来，金黄灿烂地隐藏在翠绿的草丛中。捡起一个刚坠落的杨桃果，轻轻地咬一口，酸甜蜜意的果汁丰盈地浸润在唇舌之间，从嘴角手指间滑落，我忍不住叹息，闭着眼睛，在微风中静静地享受这甘润甜蜜的果汁。
  从充溢的杨桃果汁美味中唤醒，想起自己是考察调研团的队长，我要照顾队员呀。我赶快用英语向队员们介绍了杨桃，以及如何识别刚坠落的杨桃，并弯腰在草地里捡拾了一个果汁特别充盈的熟透了的杨桃，在边上的小溪里清洗了，递给Tom先生。我看着Tom先生很小心地看着这个灿烂金黄的果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尝试性地咬了一口，立即，果汁充盈了他的嘴唇，并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花白胡子间蔓延。果汁的鲜美让Tom先生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晚上，黎族朋友们请我们吃饭，跳舞。少数民族都是好客的。我们吃了很多黎族特色菜，比如生腌鱼肉的鱼茶，黎族朋友告诉我们，这是黎族最特色的美食，分辨是真黎族还是假黎族，就看你敢不敢生吃这生腌的鱼茶。我自己就是少数民族，也是喜欢吃生食的，特别是河生，我们是可以直接把河鱼新鲜地片了，沾点姜丝醋和酱油，直接开吃的，连腌都不用腌。说实话，我觉得生的河鲜比熟的好吃，因为更鲜嫩，总觉得经过烹调，无论何种形式的高温加工，河鲜都失去了它本身鲜嫩柔软的鲜美。Tom先生是黎族女婿，作为深爱妻子的优质夫君，需要融入到妻子所在族群的文化中，所以，尽管Tom先生对这个鱼茶实在有些畏惧，还是勇敢地尝试了。他很谨慎地夹了一块鱼茶，放进嘴里，一会儿就眯起了眼睛，酸辣呀。我连忙倒了一碗米酒给他，他就着米酒，把鱼茶吃下去了。
  黎族朋友说我错了，鱼茶的绝配不是米酒，而是当地的稻香山兰米饭。就我个人的感受来说，海南的稻米饭好像是没有家乡稻米饭味道浓郁。海南热，稻米成熟期短，所以淀粉和糖分含量就少些。但是，白沙县的山兰米却非常不同。大部分稻米都是水稻，即使长在山区的，也是梯田形成的水稻田，要用水养育的。但是，白沙黎族的稻米，却是旱稻，是刀耕火种直接在山地播种，不用水养，完全靠森林中原生态的肥料，以及鸟类的啄食害虫。我和Tom都是环保主义者，最喜欢原生态的食材，这样原生态的山兰米饭，配上鲜嫩酸辣的生鱼茶，对我来说，真是美味呀。我用山泉水洗净手，将生鱼茶团在山兰米饭中，夕卜面包一张紫菜叶，握紧压实，递给Tom。我知道让Tom直接吃生鱼茶，味道对他有点太强烈了，想起他爱吃寿司，就就地取材给他做了个生鱼茶饭团。生鱼茶的酸辣鲜嫩和山兰米饭的原生态醇香融合在一起，咬了一口后，我看见Tom白胡子翘动着，笑了。“Delicious!”他很高兴地吃完了整个饭团，还让我给他照相，他要给他夫人看，他吃了黎族的生鱼茶，他是真正的黎族女婿。真是一个可爱的老头。
  吃完饭，黎族朋友开始跳舞，并没有人邀请我，看着舞蹈的人群，我忍不住脱了鞋，放下盘着的头发，主动进入舞蹈的人群。随着音乐和呐喊，我跳起了畲族的舞蹈，仰头望着月亮，在舞蹈中飞舞着头发发出了狼嚎的叫声，伸展的四肢似乎在舞蹈中挣扎撕裂。那样纵情恣意的舞蹈，很多人开始跟着跳，呐喊，跳跃，舒展，在舞蹈中笑，在舞蹈中哭，在舞蹈中疯狂。在泪水和汗水的舞蹈中，快意恩仇，笑傲江湖。
  舞罢，是一身的汗水，光着脚走在草地上，静静坐下。Tom默默地跟着我，和我一起背靠一棵大树坐着，给我递过纸巾让我擦汗，默默地唱起了一首澳大利亚民歌。歌声很沧桑但很美，月亮很柔，大家围坐着静静地听着。
  作为少数民族，怎样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扶贫方式，大家的心里是迷茫的。如果我们留在大山里，那我们就无法与现代文明接轨，如果我们走出大山，我们就无法保留我们原有的文化特征，因为所有少数民族特殊的文化特征，都是基于特殊的地理、生活方式和经济方式，长期交融中形成的。例如，我们的山歌，是作为最基本的求偶方式和爱情表达。周围都是本家人，我的辈分很高，记得小时候家里长辈就和我说，进了附近方圆十里的寨子，无论见到多老的老人，都可以叫哥哥，因为都是没有出五服的本家人，都比我辈分小，都是我的晚辈。本家人是不能通婚的，为了寻找爱情阿哥们就只能跋山涉水去遥远的陌生的地方，没有办法通过长期的生活日久生情，那种一见钟情后两个爱恋着的陌生人，最好的表达爱情的方式就是唱歌和跳舞了。我不认识你，可我看见了你的像水湾一样灵动的眼睛，我听到了你的比布谷鸟还动听的歌声，阿妹我真的爱你，让我为你唱首歌，让我雄浑的歌声进入妹妹你的梦里。
  可是，进入现代社会，男人的魅力不再需要用歌声表达，金钱地位财富，更能展现男性魅力。现代的男人，追求爱恋的姑娘，还需要唱歌吗？现代的姑娘大概也不要再听歌，畲族山歌，作为畲族文化中最基本的文化，怎么传承下来呢？很多畲族山歌现在都成为表演的节目了。可是，畲族的山歌和舞蹈，应该是为自己而唱而跳，表达我们的激烈激情的爱恋，表达我们热情奔放的人生。我希望有个远方来的阿哥，唱着雄浑动听的歌，走进我的梦里。这曾经是很多畲族妹子的梦想，但真的会成为一种梦想了。
  然而，少数民族对主流文化和现代文化的向往是必然的。我们在澳大利亚，采访当地的土著民族，他们说，你们把我们的生活区域圈起来，让我们穿着我们传统的衣服歌舞，让世界各地的人买票来看我们，你们说这是在保护我们，保护我们的文化，可是，我们觉得我们像关在动物园的猴子，可是，我们不想做猴子。我想和他说，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是待在少数民族文化保护区，还是走出大山。所以，迷茫的是我们自己，在现代文明中，我们渴望向往融合，勇往直前地飞奔拥抱现代文明，又频频回头，留念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传承、我们的根。在现代都市拥挤的人群中，我想要一个阿哥，在月光下唱着雄浑的歌，走进我的梦里，让我只为他的歌声陶醉和爱恋，可以吗？
  在思考和讨论中，我们飞往下一站云南普洱市，我们要从普洱市去布朗山，布朗族，这个高山之上的古老民族有着著名的大古树茶文化，其祖居之地，还保留着很多原生态的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茶树。
  没有买到从海南直飞普洱的机票，需要转机，中间的转机时间很短，而且，因为是不同的航空公司，所以转机时需要取行李和重新托运行李，时间就更匆忙。因为是从澳大利亚过来，Tom先生带了很多行李，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取行李重新托运行李，最后留给我们飞奔登机口的时间极其有限了。我一边派一个最年轻、跑步最快的男学生先不带任何行李空手飞奔登机口，好告诉检票口服务员我们大部队马上到，我们这边大部队带着行李护着Tom先生还有其他国际考察调研团队专家往前奔。能成为联合国专家的专家，都不会很年轻，特别还带着八十多岁的Tom先生。Tom先生不肯让别人帮他拿行李，甚至还要帮我们女生拿，和我们一起，扛着行李朝着登机口飞奔。我简直觉得自己是指挥三大战役的女将军，面对一大队老先生和一大堆行李，还有那么紧迫的时间，镇静自若地指挥大家分批次地向登机口挺进，最后我们成功安全都登机了。
  普洱市的飞机场很小，取行李的转盘和出站口都在一个小屋子里，大家很方便地取了行李，就坐车前往布朗山。从普洱市到布朗山有五个多小时的车程，沿途大部分是悬崖峭壁的山路，而且悬崖边甚至没有护栏，Tom先生就有些担心。司机是本地人，并不害怕，他说他每天都开，开得熟悉得可以睡着开。司机只是表明自己对这个路很熟，可是，当我把司机的话当作安慰Tom先生的话告诉他后，他更担心了。悬崖峭壁的山路本来就很凶险，司机还要睡觉开？他担心极了，坚持要坐到副司机位置上，虽然语言不通，但一路上，不断给司机递吃的，饮料，口香糖，巧克力，我对司机说老先生怕你睡着了，司机很nice,为了让老先生安心，不断向老先生微笑表示他是醒着开车。
  到了著名的布朗山，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千年古树茶。据说这样的古树茶在全世界也没有多少了，这些古树茶几乎是布朗族文明的活化石呀。布朗族是以茶为生的民族，种茶、制茶，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这些古树茶都是生长在原始森林，是原始森林生态系统的一部分，走在原始森林的幽静小路上，看着郁郁葱葱三米以上的高大千年古树茶，斑驳的阳光从树叶间挥洒下来，几个穿着布朗族漂亮服饰的姑娘从原始山道蜿蜒而来，美丽鬼魅得好像聊斋中走出的古树茶精。在这样安然幽静的原始森林，呼吸着纯净的空气，闭眼感受着鸟鸣和微风轻拂的恣意，我们都没有说话。
  沿着山路攀登，在山顶之上，是布朗族的王宫，我们见到了传说中的布朗王子，还有他的夫人。王子穿着布朗族的传统服饰，请我们在火塘边坐下，开始为我们冲泡著名的布朗普洱茶。火塘上吊着水壶，温暖地散发着热气，王子静静地撬茶，默默地取下火塘上的水壶将茶具冲洗温暖，三遍布朗山泉水醒茶后，茶香四溢，我们默默地端起茶碗，静静地品，这是来自原始森林的大树古茶呀，蕴藏着千年古树的灵气，是布朗族文化的精髓，而布朗族王子穿着民族盛装的充满文化底蕴的茶道演绎，让这杯古树茶的灵魂充满着布朗的特色和味道。泡茶喝茶，就是冲泡人生。望着静静地为我们冲泡古树茶的布朗王子，他沧桑安详和静然的面庞，千年的布朗茶文化，就好像在他的冲泡中盎然释放。布朗王子也是个老人了，他的白发和Tom先生的白发，与火塘散发的温暖的光辉映着，温暖而安然。
  晚上住在布朗山，木制的小屋子，隐藏在原始森林中，很布朗。晚饭吃的是很有布朗特色的包烧鲜鱼。漂亮的布朗姑娘，头上戴着满是鲜花的头饰，将鲜美的鱼，用芭蕉叶包着，扔到火塘里烧。火塘边，布朗姑娘先将鲜鱼剖杀洗净，用刀在鱼生上裂出一道道细纹以便入味，然后，将一个个柠檬剖开将柠檬汁挤出撒到鱼身上。感觉布朗族真的很爱吃酸，很多菜都要放大量的柠檬。再将鲜红辣椒、姜蒜以及其他本地调味的鲜菜剁碎，加入盐巴，揉撒到整个鱼身，剩下的全部塞进鱼肚中。用芭蕉叶，层层包裹，用香茅草捆扎，扔进火塘中，埋进火塘的灰烬中。火塘的灰烬，比直接烧烤温度低，慢慢地烧焖，更入味。看外层包裹的芭蕉叶慢慢烧炯得变成灰褐色，戴着满头鲜花的美丽布朗姑娘把鱼肉包从火塘里夹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层层芭蕉叶撕开，里面的芭蕉叶还是翠绿的，冒着热气。当全部芭蕉叶撕开后，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包烧鲜鱼就露出来了。
  跑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饿，吃着包烧鲜鱼就格外鲜香嫩滑。Tom先生竟然不忙着吃鱼，还有精力仔细打量美貌的布朗族姑娘，看得目不转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呀，我提醒Tom先生赶快吃美味的包烧鲜鱼，不要老盯着美貌的姑娘看，家里还有夫人等着呢。Tom先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低下头开始品尝美味的包烧鲜鱼。后来，我去澳大利亚Tom先生家做客的时候，很不厚道地把Tom先生盯着美貌的布朗族姑娘看以至于都忘了吃包烧鲜鱼的事情，告密给Tom先生的夫人了，她哈哈大笑，说这说明Tom先生仍然青春盎然呀。她说，她也喜欢看英俊的帅哥的，画画的人，对美的事物都敏感，那么美的帅哥美女，怎么能忍住不看几眼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我终于也领受了Tom夫人的魅力，美丽的性格美丽的人生。
  在布朗山，我们感受到少数民族文化对当地生态环境的保护作用，这种千余年的人类与自然生态的和谐共处是由当地特殊的少数民族文化保护形成的。布朗族对森林存在天然的敬畏之情，认为森林中的神灵是保护和守卫布朗族的，所以，村寨附近必然形成原始的灵山森林，布朗文化规定，这些灵山森林以及森林中的神灵，包括动植物，都是上天派来守卫布朗族人民的，所以，一定不可以砍伐，也不可以在森林里狩猎，进入龙山森林，不可以佩戴刀弓箭等器械，不然就会冲撞森林保护神。而且，布朗族也相信，祖先去世后，也将化作神灵，保佑后人。所以，龙山森林文化之外，又发展出坟山森林文化，规定坟山森林也不允许砍伐，坟山森林中的动植物都与祖先神灵有密切联系，所以不允许在坟山森林狩猎。一千多年，布朗族文化中这种对森林的敬畏和保护，才使我们在水泥钢筋混凝土的现代都市之外，还幸存着如此完备的原始森林。当我和Tom静静地漫步在幽静的原始森林，走过一棵棵有着千年历史的大树古茶，不禁担心，走出大山接受了现代文明的布朗族新一代，他们还会像他们的先祖那样敬畏森林吗？失去了布朗文化庇护的大树古茶森林，怎么在现代文明中安然幸存呢？
  又到了冬天，坐在寂静的岐山村，突然很想念Tom先生，想起他神采奕奕地翘着山羊胡子站在我身边，在公交车上如守护神一样保护着我的样子；想起在转机中，他肩扛行李，跟着我在机场飞奔；想起在布朗山的夜晚，他盯着戴着满头鲜花的布朗姑娘看的可爱模样。Hello,Tom先生，你还好吗？在遥远的澳大利亚，可也会和夫人一起想起我呢，那个打着赤脚跳舞的畲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