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在我国56个民族中，大规模的全民的文化自娱活动，谁也比不上畲族。1986年6月29日，笔者有幸在福安参加省首届畲族歌会，目睹来自东南各省畲族歌手云集富春公园，在我国传统民间节日——“分龙节”大展歌喉，各显其声，真是一次历史上空前规模的畲歌大盛会。也是一场大规模的群众文化活动。畲族自娱文化活动，包含节日民俗祖先祭祀，传统墟会，有歌有舞。其山歌·和唱，已构成畲民生活中主要的文化活动形式。正如他们的服饰、手工艺品一样，连演唱发声也带有其鲜明的民族特点。因此，也具有旅游文化特殊的思想形式内涵。
  畲族没有文字，山歌是世代相传（很少见有记录）。为什么能这样随编随唱，想像力如此丰富？比喻如此贴切形象生动？为何能这样无师自通？这确使人有感于其神秘性，至今仍是一个谜。
  有关畲族历史的一些传说，通过畲歌演传，更是家喻户晓，从小会唱，代代相传。其祖先盘瓠王的歌更是百唱不厌，不仅是一种口头文字，也是子孙的无字有音读本。
  畲族山歌在本民族生活中起鼓舞人民、自娱自乐、抒发情绪、携手共进的良好作用。而且山歌是不断更新不断创作，不断民族感情的产物，并渗透于生活中的一切场合。
  歌在畲族生存中几乎无孔不入，可以说是婚丧会客喜怒哀乐无处不用其歌。
  定时定点的盘歌会、歌墟，也是他处少有的独特民俗现象。一年间自正月十五福鼎后舍宫歌墟起有二月二“会亲节”、四月八日“牛歇节”、“封龙节”、六月初一白云山、七月初七白岩山、九月初九重阳节等较大规模的群众对歌活动，几乎全在山岩寺庙的广阔天地之间进行。而这些地方也恰恰是旅游者兴趣之地。场面壮观，绚丽神秘。
  没人能统计畲歌有多少首。优秀的、传统的，从古流传至今的畲歌，粗略估计也有一千多篇。如果我们认真加以整理研究，简直是畲族人的一本民族生存斗争史诗。其中最使人感到神秘饶有兴趣的乃是《高皇歌》（即盘瓠王一生经历），畲族人对祖先的崇拜可以从此诗中感受到。每节歌都是一幅绚丽灿烂的画面。
  畲族的舞蹈在有争议中较少发展，有的说畲族本无舞蹈，有的说是受了汉人影响（如舞狮弄龙）。但畲族应该说是有自己的舞蹈（如“龙伞舞”、“斗狮舞”和现代的“难为迎亲伯”等），不过受居留区地域限制，不似其他民族有大动作。但其明显的民族特色是够旅游者入迷的。传统的霍童“线狮”，可以出国表演，他人难以胜过。传统的体育舞蹈“打抢担”引人入胜，胜过越南的“竹杆舞”。晋江内坑霞美的“刣狮”弄阵，不仅是场面壮观热闹，激烈气氛也使人久久难以忘怀。
  笔者有机会接触到畲歌的一些汉文记录本，深深感到畲歌的哲理性，畲舞的民族性。无论是教谕，还是言情，畲歌通过演唱竟成为畲人教谕后代的“课本”，成为“世袭”式的群文活动，成为教育启迪群众的一页页通俗传统的“经书”，成为指导畲人精神文明建设的条目。这对于交通闭塞的畲乡，经济落后的畲乡，是有特殊意义的，自然形成的交流项目。当社会发展到畲族人聚居的偏僻高山密林，险岭流泉飞瀑成为有吸引力的旅游文化内容时，山歌畲舞的作用也起到可以促进旅游事业，发展民族经济的作用。
  畲族人唱山歌不限于仅仅反映本族发生的历史与现代生息活动情况，而且还善于汲取汉人的长处，反映汉人的传说故事（如《白蛇传》、《梁祝》、《八仙歌》等）。
  畲族人唱山歌最大的长处乃是即兴创作，畲舞则是本族劳动生息过程的反映。七步成歌，不亚于当代有名诗家。
  有首《郎相新歌多又多》可以说明：
  郎相新歌多又多，如云载雨斗天做（落）；
  歌头团团唱旅游，歌尾翻转再生歌；
  郎峒歌言受你盘，新歌如酒走出罐；
  三杯五盏唱不尽，醉倒过客赛歌兄。
  因此，能歌善作的畲民，必然要《村村峒峒闹分龙》：
  谷种落泥定了春，富日来到脱穷袄；
  总望天雨绸绸落，村村峒峒闹“分龙”。
  近年来，因为有的畲族人聚居的地方成风景区、旅游区（如太姥山、武夷山）党的民族政策又发挥良好因素，畲乡模样大大改变，畲族歌手也就唱出了自己的心声：
  五彩祥云降山寨，不是神仙吹得来；
  是党常洒甘霖雨，畲山枯树花正开。
  郎垌财源滚滚来，神正不怕香炉歪；
  阿哥办厂钱收多，引得香客朝山拜。
  不过，最使旅游区的人感到“畲歌蜜糖样”的，还是畲族人的情歌对唱。
  有些畲族人虽喜欢订娃娃亲，但并不因此废却山盟海誓、月下花前的对歌自由恋爱，林间溪旁的幽会。
  这里，要例举一些情歌所发挥的震憾人心，勾魂牵魄的定情作用。
  《变做凰鸟飞过山》（宁德）
  娘在这边郎那边，唱条歌子扔过山；
  扔落阿哥衫裤内，紧促阿哥唱条还。
  郎在这边娘那边，隔片山林隔片山，
  隔山隔水看不着，变做凰鸟飞过山。
  《对了好郎心里爽》（建瓯）
  对了好郎真是好，不会利害不骂人；
  田里做事一起归，郎来烧火娘做饭。
  《心肝那脱交给你》（福安）
  行到阶头亭里站，十字路头等着你；
  无物分娘做手信，心肝那脱拿分你。
  心肝那脱交分你，交分你郎要细腻；
  贼那偷去免去讲，你交别人无放你。
  《看下衫子记着娘》（霞浦）
  新做黑衫两尺长，送分你郎好遮身；
  衫子挂在壁墙上，你看衫子要记娘。
  尚有许多“杂歌”，比其他山歌更能教育人更有启迪性并更含隐喻，不妨也举例共同欣赏：
  《月圆那到十五过》（宁德）
  坏话出口留半句，劝人做事莫太过；
  泼水出门难收回，月圆那到十五过？
  《落水凤凰不如鸡》（宁德）
  劝你少年莫假亥（逞强），你那假亥不久长；
  得志狐狸猛似虎，落水凤凰不如鸡。
  《酒色财气似深河》（福鼎）
  聪明酒色莫贪多，酒色财气似深河；
  一朝跌落深潭下，几多人拔无奈何。
  《草根那烂草也死》（福安）
  草木生死春未知，为人行事要知己；
  草根那烂草也烂，人如败名乃一时。
  和汉人谚语一样意思，畲人也敬长者，并说“姜还是老的辣”。但放到他们口中对歌，又显得特别幽默诙谐，耐人寻味：
  《松柏奔老奔有油》（宁德）
  松柏奔老奔（越）有油，鸭母奔老奔会泅（游）；
  南瓜奔老奔好食；葛藤奔老奔好抽。
  男人老来生嘴须，丝瓜老来囊秋秋；
  将军来老会谋事，土豆（花生）来老炒最酥。
  畲舞饶有兴趣，使人既觉得粗犷又有温柔的，可举“日月舞”为例。“高皇歌”中有这样描叙：“左手拿日太阳现，右手拿月照凡间；天上日月车车转，十二时辰分得正。”舞蹈正是以此为中心主题加以改编发展的。动作似以龙麒直立或蹲伏，进步与后退为基本。舞者显得庄重又活泼、灵活又稳健、典雅又多姿。畲女在这个经加工改编后的舞蹈中使旅游者进入一种“绿野仙踪”的境界，和汉族舞蹈完全是不同的气氛。
  因此，畲族歌舞，我们不妨有一些共同探讨的议论话题：
  （一）地理环境的独特，使畲族必须以歌言志、以歌言情、以歌互励、以歌传史。交通经济的闭塞，又使得畲族图腾崇拜宗教信仰更与道教相近相亲。畲舞中的巫舞《祈福》与《行罡舞》和道家作法有类似之处；牛角号的鸣鸣，也有道家的痕迹。
  当旅游者目睹这些自唐以来就逐渐形成自己民族习俗的歌舞时，其文化印象必然是深刻地感到历史的积淀，引起研究者兴趣，追踪它的起源与成因。这样畲族歌舞包含的旅游文化内涵就有新的探索价值——看舞想史，听歌追源。
  （二）由于畲族歌舞来源自生活与劳动，反过来必然也影响其生活与劳动。畲歌中有《带子歌》、“一条丝带长又长，少娘亲耕（织）字成行，送分你郎缚身上，看着带子见着娘。”美观、实用的围裙带、花腰带、合手巾带是一种创作。传统的工艺品定情用的香袋更是艺术品一种。
  畲族歌舞中所用的服饰、斗笠、鞋样及所用三角旗、铃刀、铜钱、响铃……也反映民族生活特点又影响自家生活，因此也与众不同。
  这样，旅游者所见的歌舞，就不单纯在欣赏少数民族的艺术，也感受到畲族人的斗争史生息史，尤其是面对《祭祖舞》和《猎步舞》《栽竹舞》时。旅游文化也就更富有现实性，更有神秘性。
  （三）畲族歌舞（含体育舞蹈）也反映畲族独特的生活习俗如迎亲时与抬嫁妆时的“行郎”赛歌，“撬蛙”（掏行郎腰间钱）时的《熏蛙歌》（以松枝熏“行郎”），司厨借餐具时的《借镬歌》（谜语式对唱），都会使旅游者大开眼界，感到新异。晋江内坑霞美畲村“打鸟矢”更使人怀念畲族那“手接飞箭”的英雄蓝凤高。如此，旅游者又从歌舞中体会到畲族人的幽默风趣、开郎性格，尚武有为的精神面貌传统风格。旅游文化内涵的格调也因此提高了一步。
  （四）能否说畲族歌舞也反映本民族的节俗与食俗呢？不妨也略提一下：
  反映《乌饭节》的雷公粿，使人想起唐代时有畲族首领雷万兴、蓝凤高为捍卫本民族的浴血抗战而艰苦卓绝精神不死。
  五月初五挂菖蒲和艾叶，不似汉人为了“禳灾辟邪”，而是为逃难流离颠沛的畲族兄弟相会插艾为号。这些节俗食俗都在歌舞中以道具方式呈现在旅游者眼前时，旅游文化的内涵是否也会因此更有深度？
  最后，说畲族歌舞当然也离不开畲族民间音乐、民间器乐。这方面由专家学者去专文研究，就不在此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