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畲族的传统婚礼从来就是一项很有特色的民俗文化活动。怀着浓厚的兴趣，在新世纪第一年的一个暖融融的冬日，我们到康厝畲族乡的红坪村去参加一对畲族青年的婚礼。
  我们抵达红坪村时，已经过午，花轿已经到了女家，错过了轿夫与姑嫂们的一场精彩的畲歌对唱。但是新娘家那扑面而来的浓浓的喜气很快就将我们的惆怅一扫而光。红艳艳的中堂壁前面，八仙桌上喜烛高照，斗灯红火，供祀祖先的十杯美酒一字排开；中堂柱旁安放着半箩筐的稻谷，上面插着一杆大秤，在畲语中秤与“亲”谐音，表示本家姑娘今日喜结良缘。
  “哭嫁”是畲族传统婚俗的重场戏。近些年由于现代文明的冲击，原有的程式被简化了许多。按传统，新娘在过门前要把原来的少女发式改梳成成年妇女的凤凰头；可是畲家新嫁娘们经受不住时髦的诱惑，都到镇上的发廊做了一个时兴的发型，还化了妆，我们这位新娘也不例外，这样就给传统的民族婚俗增添了几许现代的浪漫。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过门了。尽管新郎家同在一个村上，新娘还是十分珍惜这少女时代的最后时光。舅母、姑姑还有儿时的伙伴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她。舅母和姑姑是最亲密的长辈，她们轻声叮咛，柔声吟唱，说不尽的体贴，唱不尽的祝福，更让新娘增添了对娘家的千般不舍和万般眷恋。
  快到上轿的时候了。一个米筛盛着新娘的全套崭新的行头，由长辈捧着，向天地行过礼后，送到新娘的闺房里。舅母和姑姑一件一件细心地为新娘换装，镶着花边的黑色凤凰装，红头绣边的黑色围裙，还有白色蓝花的“山哈带”；一番精心打扮之后，新娘焕然一新，俨然就是俊俏的成年凤凰。最后戴上“头髻”，也就是凤冠。先戴上大红镶银的冠顶，然后再佩上用小银片连缀而成的流苏，新娘的面容全被遮住，走动起来，银光闪亮，与身上的凤凰装上下辉映，极有特色，也极为俏丽。
  新娘踏着米筛走出闺房，意思是今天的新娘是“米筛面上的人——最大”。接下来是礼别祖先。畲家女出嫁，一不拜天，二不拜地，告别祖宗时，双脚不踩地，更不能行跪拜礼。我们这位新娘也是站在垫子上，面向中堂，向历代宗亲点头礼别。然后是分爨仪式。先分骨肉面。姐弟俩手捧放着两碗“骨肉面”的托盘，将这一碗的线面分一半到另一碗中，再把另一碗的也分一半到这一碗中，象征姐弟骨肉情深，难舍难分。再分稻谷。一个大红漆盘上摊着少许稻谷和两把筷子，姐弟俩分别把筷子和稻谷抓过来抓过去，隐喻今后姐弟俩各为一家，要常来常往。分爨礼毕，新娘踏着米筛上轿，花轿在厅堂两进两出，留住娘家的“风水”，抬着新嫁娘，走上新的人生。
  在新娘花轿出门之时，新郎这边早已准备停当，还派出鼓吹班前去迎接新娘。对新郎家来说，今天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厅堂的布置异常华美，中堂壁上方贴着写有“凤凰到此”的横批，因为美丽吉祥的凤凰鸟是畲族女性的象征，这四个大字是专门为新娘写的，她将给这一家人带来最大的吉祥。
  花轿进了新郎家，鞭炮大发，鼓乐齐鸣。家里人都出来迎接新娘，乡亲们也都来“看新妇”，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把偌大的一个场地挤得水泄不通，唯有公婆要躲起来回避，据说这是为了避免“犯冲”。
  花轿落地之后，媒人用当地汉语方言高声祝福：“发百子千孙，发五代同堂，好吔！”接着送嫁嫂对着花轿用畲语说唱吉祥话语，再用一杆小秤挑下新娘的红盖头。待小姑将新嫂嫂牵出轿门，接下来就准备拜堂仪式，这时婚礼达到高潮，畲歌唱起：“一条红线两头牵，新郎新娘心相连。吉日良辰拜天地，结发夫妻同百年。”
  尽管平日里两人情哥哥情妹妹地甜甜蜜蜜，可是一旦新娘子真的坐着花轿来了，新郎却躲了起来，非要“子弟倌”提着马灯上楼三请不可。今天新郎的一身也是非凡的装扮：礼帽，长衫，披红挂彩；“头戴金花身着红”，神气极了。
  拜堂仪式开始。新郎新娘按“男左女右”站立，新娘由小姑陪着。先拜天地，后拜祖先，新郎双手五指并拢，相向，高高举起，然后三跪九叩头，斯文、典雅，极富古典的韵味，仿佛把我们带到了遥远的中世纪。新郎这边忙得不亦乐乎，新娘却在一旁端立，只是点点头而已。畲家人说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因为畲族的始祖婆是高辛帝的三公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岂能随便跪拜！
  拜过堂，子弟倌手持喜烛在前头引路，新娘捧着斗灯，由送嫁嫂扶着，进入洞房。
  厅堂上盛大的婚宴开始。这一场酒宴叫做“新妇酒”，也叫“大酒”。酒过三巡，新娘开始敬茶。首先敬公婆，二老喝了糖茶，分别把钥匙和火柴放在茶杯里，交给新娘，表示家政权力的移交，更表示薪火接替，代代相传。然后敬宾客，亲朋好友喜气洋洋地分享着新娘的甜蜜，也高高兴兴地掏出“红包”，表达对新婚夫妇的祝福。
  婚宴结束，已近午夜，这时厅堂上又一场叫做“佳期酒”的宴席开始。
  佳期酒也叫“新郎酒”、“下更酒”。畲族的佳期酒最为精彩，“吃”出了文化，“吃”出了特色。
  佳期酒只办一桌，桌面布置就很别致：十双筷子将十个杯盏围成一圈，中间一个大烛台，红烛正旺。准备停当，开大门，放鞭炮，新郎出门外迎请“八仙”和他们的“头儿”进门入席。这九位个个都是村里父母双全的“好命人”，“八仙”身着长衫，头戴红缨帽，乍一看，宛若清朝的兵勇；“佳期头”则是平常装扮，今宵他将是各项活动的主持人，任重而道远，最为重要。
  新郎和他们见过礼后，请八仙进入厅堂，分左右坐定。这时主人（也就是新郎的父亲）开始敬茶。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个茶盘，茶盘上有十盏糖茶，从左边的中堂门跳着敬茶舞上堂。先敬天地，再敬祖宗，然后敬八仙，从右首第一人依次敬到左边第八个。这敬茶舞是畲族最高规格的待客礼节，也是畲族保留至今最为完整的民族舞蹈之一。敬茶者以半蹲半跪的舞步，两脚交替着穿梭前进，很有特色，也很累人；一轮下来，已是气喘吁吁，等闲之辈是很难胜任的。敬茶毕，主人又以原先的舞姿，依次将茶盏收回盘上，回到后厅。
  下面开始“请位”。“佳期头”按照“八仙”的长幼身份，依次请他们入席。一个一个地请，每请一个都要和“佳期头”一起对着中堂作揖行礼，然后坐到指定的位子上。大家都就位之后，再恭请新郎，新郎坐首位。
  佳期酒有许多讲究，慢慢地上菜，慢慢地饮酒，礼节繁缛，名堂多多。而且每一巡酒都有一个名号，都要行一次酒令，唱一段酒令歌。如“状元满月酒”、“状元拜师酒”、“状元读书酒”、“状元京试酒”、“跑马酒”、“游街酒”、“上任酒”等等，一切都是围绕着“早生贵子”和“荣华富贵”的主题进行。
  传统的佳期酒中间还要分阶段穿插“八仙闹洞房”节目，洞房要闹三次：先看新妇，再讨凤凰蛋，三喷洒新妇床。吃吃喝喝，闹闹玩玩，一直折腾到东方之既白。
  最后一个节目是“送房”。这时酒宴即将结束，八仙该送新郎回洞房歇息了。大家簇拥着新郎，唱着送房酒令，捧着一对鸡腿和“凤凰蛋”，将新郎送入洞房。厅堂外鞭炮声起，佳期酒结束，婚礼仪式圆满完成。
  婚俗婚礼是民族风情的一个重要内容。在闽东畲族社区，基本程式和所表达的意义各地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在细节上不同的村寨略有些区别。随着时代的变迁，畲族风情不可避免地也在发生变化，但是畲族人民还是十分珍惜自己的传统，红坪畲村的婚俗就是这一情感的集中体现，观后令人回味无穷。
  （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