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在畲族聚居的福安市秦坑，我栖居了半年。和畲民们共同劳动、生活中感受最深的是聆听畲族山歌。那歌声，恍若一曲曲天籁悠远绵长，令人回味无穷。
  畲族是一个善歌的民族。畲族山歌是畲族人民千百年来流行、世代相传的口头文学，是我国民歌海洋中的独立体系，深刻地反映了畲族人民追求生命、歌颂生活、歌颂劳动的不息精神。畲族山歌是在一定历史发展过程和历史环境中形成的一种特殊文化，充分表现畲族文化的传承和本民族的历史、宗教、生产经验、道德规范，也渗透着汉文化的绚丽色彩。
  畲族儿女个个是歌手。他们以歌传情、以歌咏物、以歌抒怀、以歌叙事，几乎无处不歌、无事不歌、无人不歌。优美酣畅的歌声回荡在深山幽涧，庭院房舍。唱歌是畲村文化生活的重要内容，无论欢欣怡愉、忧伤痛苦、踯躅徬徨，都是以歌声抒发丰富复杂的感情，表达思绪的跌宕跃动，沟通亲人朋友的情谊，生活气息浓烈，爱憎鲜明，尤其情歌最富特色，最为青年男女喜爱。在男欢女爱的对歌中倾吐炽烈的爱恋之情，以情为主轴，唱得青年男女心花怒放，如“六送小娘过渡船，几多语言记心间。要做海水潮潮涨，莫作无情一阵风”。那些一唱一和的情歌，女唱：“枝枝茶叶情意深，茶叶好像阿哥心。花心生在茶叶内，妹心连着阿哥心。”男答：“蜜蜂双双采茶心，情人一对在茶林。合作茶园常丰产，情哥情妹情更深。”更是挑逗青年男女的春心。
  那年冬天，秦坑的畲家女出嫁，全村欢庆，热闹异常，我好奇地涉足其中。屋内飘起新娘凄婉的歌声。新娘穿戴一新，脑后梳着一个长髻，歌声折射出喜悦与忧伤的交织，叙述着难舍难离的骨肉深情。经他们翻译，我才听懂那歌词：“爷呀娘呀——爷娘养女一枝花，花红不栽爷娘家。爷娘养女不中用，难帮爷娘作人家”，“哥呀嫂呀——真是感谢你呀，舂粿杀鸡给我吃。吃落白白吃，吃落没人情呀，不能帮你兴门庭”。一边唱，一边涕泪涟涟，伤心不已。
  相邀几个男女去田间劳动或上山采茶，他们也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唱。银锄落地、歌声飞扬，陶然在委婉缠绵、昂扬激奋的歌声中，忘了疲劳困顿，忘了饥渴烦愁。静静地聆听，和他们的心融会，和他们的血同流，真想成为一名畲族歌手，用歌声抒发心灵深处的欢情痛楚，游弋在歌声的海洋，消除疲劳。他们用歌声推动耕耘播种秋收冬藏，提醒畲族儿女别贻误农时、错过时光。同时用一曲严肃的祖公歌《盘瓠王歌》歌颂祖先垂范和伦理道德，充分表达盘瓠“机智勇敢、护国安民、不贪富贵、勤劳朴素的高尚品德”。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闽东是革命老区。畲族人民经历了艰难残酷的斗争，创作了一批革命山歌，鼓舞群众斗争情绪和迎来解放的喜悦，如“解放以后出头天，农民田地分转来。收到除了完粮的，其余都是自己要”。简洁明朗，自然质朴，喜悦之情跃然于歌声。
  畲歌是闽东乐坛独特的奇葩。畲民们用歌声编织的生活，世世代代追寻的乐园，那幅昔日描绘的蓝图，如今，在改革大潮中，已成为生活的真实，而且比歌声更美好。我不断寻味那歌声的韵味，如同咀嚼一枚回味无穷的青橄榄。追寻歌声的脚步，踩着生活的鼓点，我才豁然地读懂了秦坑的深奥。
  回望秦坑，那片山头更加的翠绿，曲曲畲歌依然在我心里回荡，久久无法忘怀。
  （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