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大厝里的女人们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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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宁德一都》 图书
唯一号: 130920020210000877
颗粒名称: 刘氏大厝里的女人们
分类号: K295.73
页数: 5
页码: 530-534
摘要: 刘氏大厝里的女人们讲述了女人缠脚、穿叉头裤和半长衫大褂,头梳发髻用网纱银钗结于脑后……大厝里的女主人们在传统礼教的教育和家教的熏陶下。与同时期的各姓大家族、生活在大厝里的女主人们有着相类似的经历和命运。有亲友送给她好吃的东西她都藏着留给我吃。我最记得的是她讲缠足的事和当时的神情,自己则从床边拿出齐床沿高的高底洗脚桶,她坐在床沿上开始脱下绣花鞋、解开长长的缠脚布开始洗脚,鞋底是木头做的、约三寸长、前尖薄、后园高,缠脚妇女靠脚前掌着地行走,当时的妇女脚越小越感到荣耀和得意”脚趾头怎么会卷入脚掌底下。
关键词: 宁德县 刘氏 女人

内容


  大户人家——北方叫大宅院,南方称大厝里。旧社会,居住在这里的女主人大都受孔孟之道教育。旧礼教及男尊女卑观念禁锢着她们的思想,约束着她们的行为。她们的一些生活细节鲜为人知,没有人讲述它。
  在民国初期的宁德城乡,旧思想、旧观念、旧习俗的现象到处可见,如:男人留长辫、女人缠脚、穿叉头裤和半长衫大褂,女人则穿五襟半长褂,头梳发髻用网纱银钗结于脑后……大厝里的女主人们在传统礼教的教育和家教的熏陶下,沿着先人的老路无怨无悔地走完各自的人生。
  我的几位祖母都生于清末长于民初,与同时期的各姓大家族、生活在大厝里的女主人们有着相类似的经历和命运,缠足和文盲是她们的共同特点。她们为了迎合封建社会提倡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和“三寸金莲”的美誉,不追求文化学识,却以缠足为荣,脚越小越受追捧,为嬴得女主人的地位不懈努力着。
  二
  我的大祖母是本县增坂李氏娇,生于清朝同治癸酉年(1873),卒于1953年,享年八十岁。跨越清朝、民国、新中国三个时期,她曾育一女幼夭后不育,是刘家大厝的第一位女主人。她管理家内的饮食起居和亲朋戚友的各种应酬等事务。
  她虽然不是我的嫡祖母,但我是长孙,又是她暮年唯一的孙子,因而疼爱有加,常常要我与她作伴,有亲友送给她好吃的东西她都藏着留给我吃。小时祖母经常讲故事给我听,我最记得的是她讲缠足的事和当时的神情。
  每天晚饭后,她叫使女打热水,自己则从床边拿出齐床沿高的高底洗脚桶,使女把热水注入后就叫我把房门关好,她坐在床沿上开始脱下绣花鞋、解开长长的缠脚布开始洗脚,我见到的是畸型的脚,脚很小,四只脚小趾弯向了脚底,脚背弓起、脚的拇指歪向一边,前头尖尖的。她洗了很久,也擦了很久,然后抹上滑石粉,再缠上长长的布条,边缠边拉,缠扎得很紧,缠后的脚很像包了布的木棍,尾端尖尖的,然后穿上鞋面上绣有很好看的禽鸟花卉的绣花鞋。鞋底是木头做的、约三寸长、前尖薄、后园高,绣花鞋后帮很高且缝有两根长带子,穿鞋后把带子牢牢捆扎在脚胫上,才能站立起来走路。前后约花时三、四十分钟。缠脚妇女靠脚前掌着地行走,像芭蕾舞女一样,走路虽颤颤巍巍,人却显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当时的妇女脚越小越感到荣耀和得意,能得到“三寸金莲”美称,也就得到当时社会舆论的褒奖。
  我出于好奇,问祖母,你为什么要缠足?缠得那么紧痛不痛?脚趾头怎么会卷入脚掌底下?洗脚为什么要在睡房里而且要关上门等等许多问题,祖母笑着还略带炫耀和神秘的神色慢慢讲给我听,很平静,完全没有后面所说缠足时痛楚难奈的感觉。她说:像你这样年纪时,父母就硬逼着(不是打骂就是不给饭吃)要我缠足,母亲用手把我脚趾硬向脚底中间压,并用长布条用力捆缠,钻心地痛,眼泪直流还不准哭闹出声。当时根本无法站立。隔几天缠紧一次,过了年余就不感到怎么痛了,脚四个小指头就弯向脚底,脚也就保持原来大小,变成只有拇指在前的尖型小脚了。祖母还讲:洗脚不能在外面,不但不雅观、不礼貌,还有亵渎神灵、祖宗之嫌,一定要在卧室睡房。洗脚后一定要缠紧,否则不但不会走路,脚还会变型,若穿不进绣花鞋那就惨了。
  祖母也经常讲些乡村琐事或传说俚语以及先祖家训、生活喜好、亲朋戚友住来等家常小事和笑谈。我年纪幼小,事隔多年早己忘却,唯独她讲述的佛教神鬼和因果报应故事却久留心田。如说;吃饭一定要把碗内饭粒吃干净,否则日后会“麻脸”;饭粒丢了一定要捡起吃掉,否则“雷公”会生气打闪雷鸣;吃饭不要讲话,讲话就是“骂饭”,以后会没饭吃。再如:走路一定要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不可左顾右盼,否则自己的鼻息会吹息肩膀上左右两盏护身神灯,引来“鬼怪”侵犯。还讲:“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能做坑蒙拐骗亏心事,否则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被油炸、剖腹或锯身,讲假话骗人会被割舌、铁条穿嘴等等极富迷信色彩的故事。故事的寓意,给童稚思想道德教育起到了一定的启蒙作用。但现时科学知识普及,人们早已不信这些过时的故事了。祖母还时常教唱些儿歌童谣,如:“月光光,照厅中,厅中暗,照罗汉……”为我催眠。
  大祖母管家很严,仓禀锁匙由她掌管,管事很精明、很节俭。处处能体现出精明强干女主人的威严。经常巡视各处,“掌管使”采办物件她都一一查验,交代厨房,三餐搭配薯米煮混搭饭,除当家人、小孩吃白米饭外,女眷等一律吃混搭饭。配菜以四碟咸货为主(此四碟多是自家腌制的如梅螺、酥螺、带扭酱、蝯酱、糟虾苗等视季节更变品种),再配些时令时鲜鱼、肉、菜蔬,遇有来客多添几样。剩饭剩菜隔餐再吃。除先祖晚上加班算账有吃些点心外,其他人难得有吃点心或宵夜的,即使夏日冬夜腹饥时也没有。先母曾说,有一次怀孕已三、四个月,正值春夏季节肚子易饿,趁祖母午休未醒与使女们煮了一棵芥菜当点心充饥,被祖母发觉,挨了一顿责骂,“三餐不吃饱,敢吃点心!”大家不敢吭声躲入房间。
  大祖母虽然没读书,但很重礼教,常以先祖口气说:不读书不知礼,不识字苦一生;强调小孩一定要读书。她也一再强调家教很要紧,要先祖讲些女人应具备那些懿行品德、讲解“朱子家训”及如何待人接物等礼教知识给大家听,并交代,如亲朋戚友、客人来访,不可轻慢也不铺张浪费,礼到即可。此举得到亲朋戚友、乡梓里党、左邻右舍甚至佃户长工们的好评。这些言传身教立下了很好的家风。
  曾风传缠足妇女影响生育,大祖母曾育一女,夭折后就再也没有怀孕过。所以,以后几位祖母就没有缠足的了,也就比她幸运多了。
  我的二祖母是本县拱屿吴氏春香(先祖继室),生于1891年,卒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育有大姑母、先父和二叔(也故于三十年代)、三叔四个子女。因我尚未出生,对她没什么印象。三祖母是本县下仓陈氏小增(先祖副室),生于1905年,故于1947年,曾育一男(小叔,9岁病故)一女。小祖母本县拱屿吴氏细妹,病故于1953年,我年幼印象不深,到我懂事己是解放后,知道她生活很艰苦劳累,育一子,现健在。
  祖姑母,名梅妹,先祖胞妹,生卒不详,适本县马姓,因夫家家景欠佳,常住娘家数月经年,先祖经常接济她。她儿子马佬志是先祖亲外甥,先祖也不时给予资助。据母亲说,马佬志曾跟随林秋光在七都举办农民协会,开展革命活动,其间有向先祖借稻谷20多担、银元200元作革命活动经费(其收条解放后抵缴余粮,该有档案可查),后来马佬志与林秋光、繆舜华夫妇一同被反动派杀害(解放后均评为革命烈士)。
  大姑母淑珍生于1920年,是家中长女、念过私塾,十七、八岁出嫁本邑下井堂郑家。姑父郑育森是老实人,姑母常回家探亲,往来较为密切。她于2008年以九十高龄病故。
  小姑母淑凤生于1934年(是三祖母所育),1951年初中毕业就参加了宁德第二批工改工作队,1955年毕业于福安师范,在本县任小学教员。嫁与原宁一中、省师大下放教师高翔。上世纪八十年代,姑丈调回福建师大任教时姑母随迁福州,现健在,己逾八十高龄。
  母亲是本邑前林坪蔡氏名彩凤,生于1920年。先外祖早故,家道中落,靠小土地出租为生。先母端庄温雅,谦恭贤淑,少年曾就读于其外祖刘开杰书馆。在蔡氏家门的耳闻目濡和母氏督教之下,勤习女红,针黹样样皆能,是名符其实的小家碧玉。十七岁嫁入刘家育有一男两女(幼女抗战胜利时就夭折了)。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辞。
  母亲虽是长房媳妇,当时堂上公婆健在,媳妇哪敢擅越,只能小心谨慎奉侍姑璋。先母性情温顺、谦逊礼让,一切都循规蹈距。讲话轻声细语、唯唯诺诺,除说明某事原委及辨白声明之外,从不敢顶嘴,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即使以后面对许多变故,她亦不改初衷。
  日寇侵略中国,从三都港进入宁德时,母亲怀着足月身孕避难廉坑村,在寄居佃户(或亲戚)家时生下了我,不幸主人家皆生疥疮波及我们,且是“浓疥”而非“沙疥”,我和母亲全身溃烂,“月里”妇女和婴儿不敢服药,光靠青草药清洗和膏药外敷,其苦痛难以言表。再加炎炎夏月,吃尽苦头,延数月越冬时才渐愈。
  我出生后数月,祖父病故,由父亲掌家,母亲算是刘家大厝里第二位女主人了。婆婆虽已年老但仍在堂,母亲一如既往在家相夫教子。家事多由祖母说了算,生意不插手,偶而有跟随父亲去省城福州游玩几次。
  母亲也时常讲些祖父在家教方面的事,要求按朱子家训去做。她教育我们凡事要谦让,甚至忍让,常说“让人三步未叫痴”,“退一步天宽地阔”,“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总由强出头”等等等等。这些言语对我姐弟日后性格和行为习惯的养成有很大帮助。
  1950年后我家被评上地主成份,母亲作为长房媳妇的境遇就可想而知了。幸亏自幼女红精通,不畏劳苦,靠替人缝补浆洗,渡过刚解放时的艰难困境。1952年参加缝衣社支前缝棉衣棉被;1956年去洋中乡,参加挑公粮;1958年参加大炼钢铁,洗铁砂,挑木炭;59—60年大饥饿,她把自已的近一半口粮给我充饥,自己却忍饥挨饿。她还要参加扫街、清厕、挖沟、积肥等劳动。即使生病了也不敢请假,面对外人的“白眼”、冷笑、责骂、冤枉、欺凌都逆来顺受,含辛茹苦把我和姐姐培养成人……三婶林素云,系八仙街林蔚文之女,昆生侄女。也是十七、八岁嫁入刘家,生有一女。1950年在赤溪一带任民办教员。在一次发洪水过渡时不慎溺水亡故。
  三
  占地三亩左右的刘家大厝,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父亲、叔父在外读书,家中除了先祖及一、两个“掌管使”等几个男丁外,大多是女眷。天傍黑,饭后,家人就各自躲入房内,整座厝静谥得可怕,再加谣传大厝洋楼有“狐狸”,女眷们都不敢单行,她们就在这大厝里渡过自已的人生岁月。
  大厝地处山边,又有防空洞通后山大树下,估计经常有小动物跑到屋里(旧时传说是“狐狸猫”),大家都很害怕,也更增加了大厝的神秘感。
  大厝被没收后曾经住过县纺织公司、县大队(地方武装)、防空部队等,他们也都听到屋顶瓦片或楼板上有响动,似乎人走动的声音而没有看见过是什么东西,就以讹传讹,或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更有人编造危言耸听的故事来吓唬人。据说,有两、三次,半夜,小动物光临,部队哨兵听见屋顶上有响动,误以为有坏人、叫口令没人答应,就朝屋顶开枪,打了好几个洞,尤其是洋楼花厅边的过道打了一个很大的洞、我亲眼见到过。
  目前大厝仍在,唯洋楼在二、三十年前被拆改,大厝正座、天井被人搭建改造后,也已面目全非了。

知识出处

宁德一都

《宁德一都》

本书主要内容分为街区村落、经济活动、文化民俗、人物事件、老街风貌、姓氏源流、社会杂谈、志书札记等8大类,共100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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