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迃仲黃實夫毛詩集解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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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李迃仲黄實夫毛詩集解四十二卷》 古籍
唯一号: 110720020230005987
颗粒名称: 李迃仲黃實夫毛詩集解卷第一
分类号: I222.2
页数: 25
页码: 一-四十九
摘要: 本段主要议论了毛诗的创作背景、传承和解释。着重讨论了孔子和后世学者对逸诗的删减与保存、以及对诗歌内涵的诠释。还讨论了关于诗序的不同解释,以及毛公、子夏、韩退之所作的诗序争议。最后引用了黄门的观点,提出了对古代文献解释的思考方式。
关键词: 李迃仲 黄实夫 诗经 注释

内容

周南關睢詁訓傳第一毛詩國風
  李曰司馬遷云古者逸詩三千餘篇孔子刪之存
  者三百孔頴達則以爲傳記所舉逸詩者絕少史
  記所言蓋司馬遷之謬歐陽又以爲以國觀之宜
  不啻三千也三人之說異同如此竊嘗以謂逸詩
  之多少不足論也孔子旣刪定之矣其或多或少
  何足論哉惟以夫子之所存者三百篇盡心焉可
  也孔子之於詩所不合於禮義者從而刪之合於
  禮義者從而存之垂訓於天下後世其爲敎也温
  柔敦厚適其情性之正學者爲學必自此而入焉
  孔子嘗敎學者以學詩之法矣曰詩三百一言以
  蔽之曰思無邪此一言蓋學者之樞要也夫喜怒
  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方喜怒哀
  樂之未發則無思也及喜怒哀樂之旣發然後有
  思焉其思也正則喜怒哀樂發而中節而和矣其
  思也邪則喜怒哀樂發而不中節而不和矣故詩
  三百篇雖箴規美刺之不同而皆合於喜怒哀樂
  之中節以其思之正故也學詩者惟以此一言而
  求之孔子又嘗舉一隅以吿學者矣曰關雎樂而
  不淫哀而不傷樂之與哀出於思矣不淫不傷思
  之無邪也樂而淫哀而傷則入於邪矣求關雎之
  義必求於此非獨關雎爲然自葛覃而下殷武而
  上莫不皆然在學者觸類而求之耳司馬遷曰國
  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可謂明夫子之
  意矣惟以此一言求詩之體則其他可以迎刃而
  解故其學夫詩者可以羣可以怨可以觀可以興
  邇之事父遠之事君皆自思無邪之一言而入焉
  詩皆有序獨關雎爲最詳先儒以謂關雎爲大序
  葛覃以下爲小序而作序之人說者不同家語云
  子夏習於詩而通其義王肅注云子夏所序詩今
  之毛詩是也沈重云按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
  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未盡毛公更足成
  之韓退之作詩之序議則謂詩之序明作之所以
  云其辭不諱君上顯暴醜亂之迹帷箔之私不是
  六經之志若人云哉察夫詩序其漢之學者欲自
  顯立其傳去聲因籍之子夏故其序大國詳小國
  略斯可見矣王氏則以爲世傳以爲言其義者子
  夏也觀其文辭自秦漢以來諸儒蓋莫能與於此
  然傳以爲子夏臣竊疑之詩上及於文王髙宗成
  湯如江有汜之爲美媵那之爲祀成湯殷武之爲
  祀髙宗方其作時無義以示後世則雖孔子亦不
  可得而知況於子夏乎程說亦如王氏詩序必是
  當時人所傳國史明乎得失之迹是也不得此則
  每篇指趣何自而知焉大序則是仲尼所作其餘
  則未必然凡此諸家紛紜不一惟蘇黃門之說曰
  其文雖有反覆煩重類非一人之辭者凡此皆毛
  氏之學而衛宏之所集録也東漢儒林傳曰衛宏
  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至今傳
  於世隋經籍志曰先儒相承謂毛詩序子夏所創
  毛公及衛敬仲又加潤益大抵古說本如此此說
  深得之蓋自漢以來爲詩解者有四家齊魯毛韓
  皆以傳授不同故其說不一也
  黃曰事固有可得而知者有不可得而知者可得
  而知者吾求之於古不可得而知者吾求之於心
  蓋信人而不信已終身無定論而事之二三其傳
  者當以吾心爲主也晝易春秋皆有序學者不疑
  而詩之大序學者疑之蓋凡有序者必著其名氏
  而詩也有其序而不著其人或雜出於百家傳記
  而附㑹之說終莫之統一是其所以滋後世之疑
  也家語云子夏習於詩而通其義王氏注云子夏
  所序詩今之毛詩是也沈重云按鄭氏詩譜意大
  序是子夏所作是說也韓文公辨之詳矣韓以爲
  漢之學者欲自顯立其傳因籍之子夏而東漢儒
  林傳亦云衛宏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至今傳
  於世近世如蘇潁濱亦本是說以爲其文反覆煩
  重類非一人之辭凡此者皆毛氏之學而衛宏之
  所集録迃仲以蘇之說爲當且盡王程近世大儒
  也而又以爲非漢儒之所能爲竊嘗合是說之不
  一而一之於吾心以爲王程之說與吾心合而於
  大序亦合夫大序之文温厚純粹有繫辭氣象彼
  漢儒者疇能及此哉漢儒惟一董仲舒其文近之
  而亦未必若是之醇也況毛公衛宏之類乎雖然
  程氏謂大序仲尼所作則未敢信也大序之言深
  得風雅之旨而其所以滋後世之異論者以其言
  辭重複前後失倫耳若吾夫子爲之必不若是也
  意者吾夫子反魯刪詩之際與門人弟子所以論
  詩者如此而門人弟子若子夏之徒集夫子之言
  而冠於三百篇之首云耳初不以大序名之也不
  然大序之作當先論詩者志之所之也一段而後
  及於風風也自風而論雅自雅而論頌以至於六
  義四始斯亦可矣若關雎后妃之德至用之鄉人
  焉用之邦國焉是乃關雎之序此王程之意而予
  特少異之也是故某詩言某事也若關雎后妃之
  德也之類此必當時國史所題之辭不然則雖夫
  子亦無自而知此程氏之說無以加矣子請推而
  廣之曰小序國史之舊題大序記夫子之言而非
  夫子之所作也其餘小序則漢儒之說或雜其閒
  如衛人以宣姜鶉鵲之不若如貪而畏人若大鼠
  也之類決非吾聖人之言無疑也此子之所自求
  於吾心者如此而未必可信姑存之以待深於詩
  學者以講求其未盡之意云
  關雎七胥反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
  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
  李曰關雎毛氏以爲后妃之德齊魯韓皆以爲周
  衰所作如燕燕之詩毛氏以爲衛莊姜傷巳韓詩
  則以爲衛定姜歸其娣送之而作鄭康成注禮記
  又以爲衛獻公不禮於鄭姒鄭姒作此詩謂當思
  先君獻公以待寡人柏舟之詩毛氏則以爲仁人
  不遇韓詩則以爲衛宣姜自誓所作自孔子旣沒
  之後世之學者各以其所聞而傳之故其說所以
  不一此則毛詩也然毛詩所傳亦非成於一人之
  手至於前後相因襲綴緝而成其書觀此則毛鄭
  可知矣江有汜之詩旣以爲美媵也勤而無怨嫡
  能悔過也而其下文云文王之時江沱之閒有嫡
  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嫡亦自悔也載馳
  之詩旣以爲許穆夫人所作也閔其宗國顚覆自
  傷不能救也又言衛懿公爲狄人所滅國人分散
  野處漕邑許穆夫人閔衛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
  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如魚麗之
  詩旣以爲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
  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旣以爲文武之詩常棣之
  詩又曰宴兄弟也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此
  又成王之詩也非一人所作甚明矣詩之序多有
  重複惟關雎爲尤甚關雎說者以爲大序竊嘗以
  謂即關雎之序也其發首曰風之始也所以風天
  下而正夫婦也不過言關雎之義爾旣言關雎之
  義併以學詩大意繫之於下然關雎之序其文太
  多重複亦非一人所作旣曰風之始也又曰風風
  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又云上以風化下下
  以風剌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
  戒故曰風又曰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則
  知其說一風字其多如此故學關雎者當隨文而
  觀之欲以前後相屬而通之則必膠泥而不通矣
  后妃太姒也關雎所以形容太姒之德謂之后者
  有君道故也天子之妃曰后太姒但爲西伯夫人
  耳安得以后爲稱謂之后者乃後人追稱之也亦
  如後世追稱文王爲王也風之始也說者以謂后
  妃之有美德文王風化之始非也詩有四始也關
  雎爲風之始鹿鳴爲小雅之始文王爲大雅之始
  清廟爲頌之始關雎所以爲風之始者所以風動
  天下欲正其夫婦之道也蓋以正夫婦之道乃治
  家之本也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
  治其國者先齊其家齊其家乃治國平天下之本
  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其所以治家者皆在於此故
  詩之雅頌惟用於朝廷宗廟郊祀宴享非其所用
  者不得用也至於正夫婦之道自天子至於庶人
  未嘗有二道也關雎之詩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
  焉言自鄉人以至於邦國皆可得而用也儀禮鄉
  飲酒禮曰鄉大夫賓興其賢能乃合樂周南關雎
  召南鵲巢是用之鄉人也燕禮曰諸侯之於賓客
  遂歌鄉樂周南關雎召南鵲巢是用之邦國也自
  上而下皆可得而用則正夫婦之道人所當爲也
  孔子曰人而不爲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
  與以周南召南皆學者之所當留心苟爲學者不
  先於周南召南則無由而入矣
  黃曰太史公曰周道闕詩人本之衽席而關雎作
  齊魯韓三家亦皆以爲康王政衰之詩歐陽公以
  爲然予不敢疑經而信史從齊魯韓而去毛氏也
  三百篇之詩皆被於管弦而關雎之詩歌於鄉飲
  酒之禮歌於燕禮或謂房中之樂后妃夫人侍御
  於君子女史歌之意者周道闕詩人本之衽席而
  思關雎后妃之德時用此詩於歌詠節奏之閒以
  諷其上故曰師挚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漢儒誤求夫子之意而疑關雎非文王之詩何其
  謬也詩曰關關雎鳩而名之曰關雎云者詩人之
  意不在於雎鳩而在於關關取其和鳴之意也后
  妃之德說者曰太姒也文王未嘗稱王則太姒不
  當稱后妃或者曰追稱也然關雎之后妃爲太姒
  則鵲巢之夫人當爲何人陳少南云言后妃之德
  宜如關雎此說爲當予嘗推廣之曰序不言美后
  妃而曰后妃之德以見后妃之德如此而古人有
  行之者文王是也二南言文王之化而關雎首后
  妃之德此如思齊言太任太姒之德而曰文王所
  以聖也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是以古人欲
  治其國先齊其家此正始之道而王化之基故田
  風之始也或者謂關雎爲風之始鹿鳴爲雅之始
  清廟爲頌之始其說膚淺非作序者之意下文云
  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所以云者以其風化之
  始故天下之匹夫匹婦皆被其風化而各得其正
  也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不必以鄉飲酒禮爲證蓋
  卿大夫與諸侯之合樂此特一端耳而何足以盡
  之文王后妃之德始於二南而極於天下鵲巢之
  夫人草蟲之大夫妻江漢之游女莫不感發是詩
  而被其風化大用之則大小用之則小上自朝廷
  下至閭巷皆可得而用之此春風和氣及物則生
  不可以小大計故曰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然
  則旣曰后妃之德矣鄉人邦國可得而用之乎曰
  后妃之車服則鄉人邦國不可得而僭用若后妃
  之德則用之有何不可噫文王以太姒之德而爲
  王化之基淑女之功豈小補哉昔堯欲以天下授
  舜而曰我其試哉觀厥刑于二女夫以天下與人
  而特試其刑于二女此天下之至難而風化所自
  始也關雎所以爲三百篇之首者其以此歟
  風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
  李曰風風也敎也此則言風之一字也風風也當
  如徐氏讀以爲諷字風字有兩訓一則訓諷一則
  訓敎其所以訓諷者則以下之於上有所諷諭以
  警勸之所謂下以風剌上是也其所以訓敎者則
  以上之於下有所開導而敎化之所謂上以風化
  下是也正風之詩則謂之敎變風之詩則謂之諷
  欲知正風變風之殊惟觀風以動之敎以化之則
  可以見其大槩矣
  黃曰此一段當在論詩之後今且循其舊文而釋
  之先儒解此一段皆未盡其意或云風猶天之風
  而敎則君之敎此諸家之說皆然也然本文但云
  風也敎也何嘗有天與君之別哉一以爲譬辭一
  以爲實辭古人之意本混然而固離之何也或曰
  風字當如徐氏讀曰諷以爲下之於上則有諷諭
  之意上之於下則有敎導之意此迃仲之說也然
  上以風化下則曰風而不曰敎何也竊嘗謂古人
  之意以爲國風之詩其本繫於一人而其化被於
  一國自其本於一人言之則謂之風自其及於一
  國言之則謂之敎豈不簡且直哉如聞伯夷下惠
  之風者莫不興起此風以動之之意孟子所謂君
  子所以敎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此敎以化之之
  意也先儒謂動之則開悟其善心而巳化之則明
  其敎令而爲之勸率其事加詳夫所謂化者感之
  於心術之微而變之於形迹之外與之俱化而不
  自知也若曰其事加詳則不足以爲化矣予請爲
  之例曰聞二南之風者感動其善心被二南之化
  者變易其氣質動則變變則化天下之理然也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情動於中而
  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
  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李曰自詩者志之所之以至於不知手之舞之足
  之蹈之則又論詩之所由作也其文反覆更相訓
  釋詩者志之所之者以其在心爲志發言爲詩也
  自情動於中以下則又釋在心爲志發言爲詩之
  義喜怒哀樂之情發於中而形之於言言之未足
  故見於咨嗟歎息之聲咨嗟歎息未足以盡其情
  遂長言以歌之詩自此而作焉如所謂猗歟那歟
  猗嗟昌兮之類皆是永歌之也永歌未足以盡其
  情於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有舞焉凡此出於
  人心之所誠然故先王因詩以作樂歌詠其聲舞
  蹈其容聲容兩盡然後喜怒哀樂之情宣導於外
  無所湮鬱此所謂導和之志也
  黃曰此則緫論詩之所由作也先儒謂此一段其
  文反覆更相訓釋旣曰志又曰心又曰情何其不
  一也子嘗味此一段其言近其旨遠決非章句之
  學所能到而謂漢儒爲之豈其然乎繫辭論易其
  辭反復不巳凡此者皆深原其所以然以惠後學
  者也故自詩而論志自志而論心此㳂流尋源之
  論而使學者知詩之所自始自情而論言自言而
  極於不知所以言此遡流達源之論而使學者知
  詩之所終極是故寂然不動謂之心心之所主者
  謂之志志之感於物者謂之情情之所動則烏可
  巳烏可巳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虞書所
  謂詩言志猶此所謂志之所之也曰歌永言猶此
  所謂言之不足而嗟歎之嗟歎之不足而永歌之
  也極而至於八音之諧神人之和百獸之舞而又
  烏可得而盡其妙夫志有所喜則歌詠喜美之所
  由興志有所惡則箴規怨剌之所由作故曰在心
  爲志發言爲詩其情喜則其辭美其情怒則其辭
  直其情哀則其辭切而深其情樂則其辭易以和
  故曰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情有所不能巳則言有
  所不能盡推而極於手舞足蹈而不自知此孟子
  所謂樂則生生則烏可巳者也竊嘗誦詩而忽有
  悟於言意之外且不覺其嗟歎永歌手舞足蹈況
  作詩者乎樂記之言與此序合意者吾聖人之遺
  言而學者所記録歟
  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
  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李曰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自此以下至於其
  民困則又論聲音之道與政通也情之所發見於
  言語之閒而有淸濁小大合乎宫商角徵羽之聲
  則謂之五聲五聲所感相應成文以見於金后絲
  竹匏革土木則謂之八音所謂文之以五聲播之
  以八音是也惟五聲八音皆本於人情故國之安
  危政之醇疵皆可求之於聲音之閒樂記曰樂者
  音之所由作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
  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
  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
  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
  以柔苟發於聲必知心之所由然旣知心之所由
  然則可知政之所由然也故聞其音之安以樂則
  知其政事之和是謂治世之音聞其音之怨以怒
  則知其政事之乖是謂亂世之音聞其音之哀以
  思則知其民之困是謂亡國之音蓋金石絲竹匏
  革土木其器同也其器雖同其情必異或安以樂
  或怨以怒或哀以思又見於金后絲竹匏革土木
  之外皆不能逃乎審音者之所知也季札請觀周
  樂觀國之治亂如親見之則以聲音之道與政通
  矣惟知其聲音之道可以見其政事之治亂也而
  詩者乃所以播於聲音者也
  黃曰此言詩之用於樂者如此其不可誣也五聲
  八音皆斯民眞情之所寓而斯民喜怒哀樂之情
  亦可於聲音見之審聲則知音審音則知樂審樂
  則知政聲音之道與政通矣曰聲曰音相近而異
  名單出曰聲雜比曰音情之所發見於歌詠之閒
  其清濁小大合於宫商角徵羽之應則謂之五聲
  五聲所感相應成文而可被於金后絲竹匏革土
  木則謂之八音聲音不可以僞爲而皆本於眞情
  之所寓季札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見歌唐曰思
  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見歌小雅曰思而不
  貳怨而不言以至列國之風皆如親見此非即聲
  音而知之亦即其情而知之也惟其以情而發則
  亦以情而應則國之治亂政之和乖皆可於此而
  卜之故虞書亦曰五聲八音在治忽此推本之論
  也樂記曰樂者音之所由作也其本在人心之感
  於物也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
  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
  其聲粗以厲又曰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嘽
  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夫民之所感
  在心而皆可於聲音之閒見之故聞其音之哀以
  樂而知其政和聞其音之怨以怒而知其政乖聞
  其音之哀以思而知其民困蓋至治之世民情和
  恱如在春風和氣中豈其音之安以樂也其情之
  安以樂也如頌聲作於什一之時是也將亂之世
  飢者勿食勞者弗息而不能無怨憤之情非其音
  之怨以怒也其情之怨以怒也如鄭衛之音是也
  國之將亡不可復救則亦閔之而巳傷之而巳懷
  其舊俗而巳非其音之哀以思其情之哀以思也
  如桑閒濮上之音是也亡國則無政止曰其民困
  此一段與樂記之說少類豈非聖人之遺言乎先
  儒謂如百室盈止婦子寕止安之極也厭厭夜飲
  不醉無歸樂之至也此謂治世之音土國城漕我
  獨南行怨之深也取彼譖人投畀豺虎怒之甚也
  此謂亂世之音知我如此不如無生哀之至也適
  彼樂國適彼樂郊思之篤也此之謂亡國之音是
  固然矣亦不可專以言辭求之若徒觀其言辭不
  達其聲音則如大田楚茨之詩瞻彼洛矣之詩不
  言周政之衰而言宣王之盛是亦可謂之治世之
  音乎即其音而審之遡其情而觀之則其喜怒哀
  樂之異情嘽緩粗厲之殊音有不可得而並者此
  亦學詩者之法也三百篇之義皆當以是求之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
  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敎化移風俗
  李曰詩者雖有三百篇之多而喜怒哀樂之情皆
  本於至誠惟其至誠故可以知政事之得失可以
  動天地感鬼神矣鍾子期半夜聞擊磬之悲子期
  使人問之子何擊磬之悲曰臣之父殺人而不得
  生臣之母生而爲公家隸臣之身得生而爲公家
  擊磬臣不覩臣之母三年矣昨往於市見之欲贖
  焉而無財故其聲悲子期曰聲之悲在心也非在
  於手也非在於木與后也心之悲擊於手而木石
  應之以至誠故也惟其心之至誠故見於聲音無
  不應見於政事無不應推此以動天地感鬼神亦
  無所不宜者矣天地鬼神以誠可動謂之天地又
  謂之鬼神者蓋天地者鬼神之正體鬼神者天地
  之妙用莫近於詩王氏以爲言也聲也以文爲主
  則非其至故其動天地感鬼神者爲近而巳此說
  不善觀公羊氏論春秋曰撥亂世而反諸正莫近
  乎春秋何休注云莫近者猶言莫過乎春秋也則
  知所謂莫近於詩者謂莫過乎詩也非如王氏所
  謂也先王以是經夫婦此又論二南之義即上文
  所謂先王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蓋先王以是
  二南之義用之鄉人用之邦國皆欲使天下之人
  盡知夫婦之道無不得其正是所謂經夫婦也易
  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
  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
  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
  所錯欲治天下者必自夫婦始是以旣經夫婦則
  孝敬自此而成人倫自此而厚也惟孝敬旣成人
  倫旣厚則天下達道其盡之矣巳正而物自正推
  之以美敎化而敎化自美推之以移風俗而風俗
  自移此文王之德則見於閨門之閒而其美化所
  以及於江漢之遠也蓋周南召南之風播於聲詩
  則推之可以美敎化移風俗及後世所謂樂者皆
  鄭衛桑濮之音所謂詩者皆美麗淫侈之辭傷風
  敗俗則有之矣豈能美敎化移風俗如周家忠厚
  乎周先生有言曰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
  宣化今以長怨不行古禮不變今樂欲世之治難
  矣哉
  黃曰學者讀此一段當知所謂詩者果言辭歌詠
  而巳乎果聲音笑貌而巳乎得失至難正也天地
  至難動也鬼神至難感也而惟此詩能之深味此
  理乃知學者不可言語文字求當自思無邪一言
  而入之也先儒謂正得失者用此詩於諷刺之閒
  動天地者用此詩於郊祀之際感鬼神者用此詩
  於宗廟之中子以爲此一端耳非諷剌郊祀宗廟
  之時則不足以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乎止言詩
  者不足以知乎人爲之心志聲音本於民之眞情
  苟知之則知詩之爲詩不可以僞爲而出於至誠
  之所發見精神之所運用也至誠之所感精神之
  所動則善惡之勸戒幽明之感通皆此理而巳人
  惟有私心而思流於邪也則言不足以動人行不
  足以格幽今觀詩之美剌非出於愛惡之私則得
  失不難正矣言行所以動天地則天地不難動矣
  神之聽之終和且平則鬼神不難感矣此思無邪
  之效也故曰莫近於詩王氏以爲聲音者以文爲
  主而非其至故特曰近而巳此不知詩之理者也
  先儒舉公羊爲撥亂反正莫近於春秋何休注云
  莫過於春愁則知所謂莫近於詩者莫過於詩也
  此說固當巳然亦未免於費辭竊以爲人民天地
  鬼神皆同此心則同此理以理求理夫何遠之有
  先王知此理之不遠於人心人心之所同然故用
  之以經夫婦以無邪之理而正之也以是推之則
  孝敬之所以成人倫之所以厚敎化之所以美風
  俗之所以移皆此理之所用也簫韶奏而鳳皇儀
  南風歌而天下治聲音之不可誣也如此關雎之
  詩始於風天下而正夫婦推而極於游女無犯禮
  之思兔置有恭敬之容公子有信厚之心汝墳有
  愛君之意卒於易商之惡俗爲成周之美化如騶
  虞所謂關雎之化行則人倫正朝廷治天下純被
  文王之化者此詩之極致也詳味七章益信大序
  之文有孔子之遺言不然漢儒章句之學何足以
  知此理之妙哉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
  雅六曰頌
  李曰故詩有六義焉詩之序惟其出於諸儒之所
  纂集而成非出於一人之手故不惟言語前後重
  複不相連屬而又往往掇取傳記之文雜於其中
  如詩有六義一曰風至六曰頌則見於周官太師
  之所掌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
  以至於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則見於戴記之
  樂記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爲詩以遺王名之
  曰鴟鴞焉則見於書之金縢古者長民衣服不貳
  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德歸厚矣則見於戴記
  之緇衣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而欲遠之
  不能使克將兵而禦狄于境久而不召眾散而歸
  則見於春秋之左氏傳微子至於戴公其閒禮樂
  廢壞有正考甫者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
  那爲首則見於國語惟其文之混雜殽亂不出於
  一人之作而雜出於傳記之文則諸儒之說以詩
  之序或指以爲子夏所作指以爲孔子所作皆非
  也惟以爲漢之世爲毛詩學者前後相繼有所附
  益而増加之而足成其書則得之矣故後之觀詩
  序者不當以其文之相連屬而求之非如他經之
  文曰故曰至於曰是以曰然則皆是連上文之辭
  至於詩序之文不當如是也上文曰先王以是經
  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敎化移風俗不過言二南
  之義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下文繼之以故詩
  有六義焉則又言詩三百篇有此六體又自爲一
  段不與上文相接不可以故字連屬而爲之說若
  必求其故字而爲之說則必穿鑿而不通矣下文
  言至於是以然則之類皆當如是也周官太師所
  掌謂之六詩此詩序謂之六義蓋以其三百篇之
  中有此六體不同風也雅也頌也古今相法以爲
  歌詩之名至於比也興也賦也則雖有三者之目
  不以爲名惟此三者不以爲名故詩之所以爲體
  也兼此三體故比興賦皆在於風雅頌之中不可
  以別而言之也雖然其名則然矣其體則同所謂
  風雅頌不必自關雎以下方謂之風也不必自鹿
  鳴以下方謂之小雅也不必自文王以下方謂之
  大雅也不必自清廟以下方謂之頌也程氏曰詩
  之六體隨篇求之有兼備者有偏得其一二者風
  之爲言使有感動之意雅者正言其事頌者稱美
  之詞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有一國之政事者然
  後謂之風自其詩之體而論之則三百篇之中有
  所謂諷諭之言者皆可謂之風也如文王曰咨咨
  女殷商之類是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正言天
  下之事者然後謂之雅自其詩之體而論之則三
  百篇之中有所謂正言其事者皆可謂之雅也如
  憂心悄悄愠于羣小覯閔旣多受侮不少之類是
  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其形容天子之盛德然
  後謂之頌自其體而言之則三百篇之中有所謂
  稱頌聖人之盛德皆可謂之頌如于嗟麟兮于嗟
  乎騶虞之類是也風也雅也頌也皆分在於三百
  篇之中故學詩者不當泥四始之辨故必求之六
  義也賦者鋪陳其事程氏曰如東宫之妹邢侯之
  姨之類是也若夫比興則說者不同孔氏曰比者
  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者見今之
  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諭勸之其說未通東坡則
  謂之比者如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取其摯而有別
  興者言其時之巳去故後人不可以求得其說如
  殷其雷在南山之陽然其說未甚明白惟鄭司農
  以爲比者比方於物諸言比者皆比類也興者託
  事於物則興者起也此說爲得之程氏以爲比者
  直比之而巳如螓首蛾眉齒如瓠犀而巳興者感
  發之意王氏則以爲以其所類而比之之謂比以
  其感發而況之之謂興二說者皆本於鄭司農之
  說而此二說更爲明白焉惟詩之爲體有此六者
  之不同故學詩者能求六詩之體又以思無邪之
  一句會其旨趣則可與言詩者矣若下以風剌上
  上以風化下此一段不可連上文言之孔氏云在
  上人君用此六義以風動敎化在下在下人臣用
  此六義以諷諭譏剌君上則是以上以風化下下
  以風剌上繼六義爲言也且又於六義之下而解
  風之意則六義皆名爲風其說之不通一至於此
  學者之於詩序苟不涣散而求之則於此數說皆
  可廢矣
  黃曰此又言詩之體如此也風雅頌國史之舊題
  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請觀周樂巳有是三者之名
  當是時孔子猶少也及孔子自衛反魯而樂正雅
  頌各得其所刪詩爲三百篇而賦比興之義始發
  明於後世其微言篤論蓋有自來矣然賦比興特
  風雅頌之一端耳均謂之六義而合賦比興於風
  雅頌之中則不幾於亂四始也乎曰是所以使學
  者思而得之也詩有風雅頌而風雅頌之中有賦
  比興此微意也程氏言詩之六體隨篇求之有兼
  備者有得其一二者而迃仲之說亦然謂凡有感
  動之意者皆可謂之風而不必以國風爲風凡正
  陳其事者皆可謂之雅而不必以大小雅爲雅凡
  有稱美之辭者皆可謂之頌而不必以三頌爲頌
  信如此說則六義亂矣夫有感動之意者可以爲
  興不可以爲風正陳其事者可以爲賦而不可以
  爲雅稱美之辭則或賦或比當觀其辭意之所之
  而不可以爲頌頌者吿神之樂章也大序之論風
  雅頌巳詳且明惟賦比興則說者不一孔氏謂此
  者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者見今
  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之如此則是興專於
  美而比專於譏剌也其說不通矣鄭司農以爲比
  者比方於物則言比者比類也興者託事於物則
  興者起也東坡伊川皆本是說然皆未甚明白竊
  嘗推廣之曰賦者直陳其事之謂也比者託物而
  喻之謂也興者因物而感之謂也受命作周之詩
  其事確東宫之妹之句其辭實此之謂賦如柔荑
  瓠犀以喻莊姜之美如山阜如岡陵以喻福禄之
  多此之謂比如雨之濛矣行者之心淒然以悲鹳
  其鳴矣居者之懷慨然以歎此之謂興以是三者
  而㑹風雅頌之旨在學者自求之鄭氏謂七月之
  詩具風雅頌之三體分其一章二章爲風三章五
  章六章之半爲雅又以六章之半七章八章爲頌
  夫一章之中半爲雅半爲頌尚何足爲詩之體乎
  鄭氏徒見周禮籥章氏之職有吹豳詩雅頌之說
  而爲之附㑹耳抑嘗論之六義者學詩之筌蹄而
  非其至也故夫知感而遂通之理於寂然不動之
  先知喜怒哀樂之理於渾然未發之際則三百篇
  之詩一詩也噫明乎太極則六爻一爻耳明乎皇
  極則九疇一疇耳明乎情性則六義一義耳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剌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
  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李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剌上此亦論風之義也
  蓋言二南之詩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如風之偃
  草然也至於變風則指陳其人君之過失人臣諷
  剌其上使之改過亦名謂之風風之爲名有此兩
  者不同不可以一槩論故正風變風之作皆名爲
  風也主文而譎諫此則又繼其下剌上之意詩之
  作也雖主於詩之成文然亦託此以諫其君故其
  辭不迫切而意巳獨至此言之者所以無罪惟其
  言之者微諷其上欲其上之改過故聞之者足以
  戒故亦謂之風蓋如風之鼓舞摇蕩萬物皆不自
  知其所以然此所以謂之風也觀此序所言正風
  變風皆名爲風者良有以也
  黃曰此一段申言國風之義也風者取其有風動
  之意其所以入人甚微也上以此化下則亦不直
  施其所以化下以此剌上則亦不直言其所以剌
  旁譬曲喻而使人爲之感動故又申言之曰主文
  而譎諫文雖主於此而意實寓於彼如文在於旄
  丘而意實在責衛伯文在於葛藟而意實在於剌
  平王故曰主文而譎諫譎而不正謂不直其辭以
  正之也不直言其惡而微諫之故言之者無罪雖
  不直言其過而自愧於其心故聞之者足以戒此
  風之所以爲風而有感發之理也後世所謂諷諫
  者蓋得此一體耳或曰主文而譎諫者謂正風也
  若變風則有詆訐其君上者予曰不然臣之於君
  子之於父豈容有怨怒之辭而謂事父母幾諫見
  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至於起敬起愛而不
  能自巳安可咈然而直剌之乎故臣不遇於君則
  有不忍去不敢怨之辭如柏舟之不能奮飛考槃
  之永矢弗諼之類存君臣之分也子不得親於父
  必有諱惡自咎之心如小弁之君子信讒凱風之
  我無令人之類全父子之道也主文譎諫之類當
  求於此若雄雉碩鼠等詩少南巳辨之矣故不復
  論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敎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
  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
  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
  李曰至於王道衰此言變風雅所由作也曰至於
  曰是以若以爲連上文之辭則上文當論正風正
  雅則下文方曰王道衰矣今上文曰主文而譎諫
  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則是旣言變風矣又
  繼之以至於王道衰則其義不相連屬故此一段
  亦非連上文而言也文武成康之道旣衰加之以
  幽厲之暴亂平桓之孱微禮義廢於一人之身政
  敎遂失天子不能統諸侯之國故國自爲政爲諸
  侯者亦無以統御卿大夫之家故家自爲俗聲詩
  之作旣無有文武成康之詩矣此變風變雅所由
  作也變風自邶鄘以下之詩是也變雅幽厲之詩
  是也文武之詩旣巳不作而爲變風變雅故變風
  所言者如曹之奢魏之褊晉之儉衛之淫皆隨其
  國之風俗未嘗相同此政之所以亂也國史明乎
  得失之迹此又言其變風之作也國史者作詩之
  人也變風之作或出於婦人女子小夫賤隸而緫
  謂之國史者蓋指其大槩也國史明乎文武成康
  之世其得之迹如此幽厲之世其失之迹如此傷
  乎禮義之失故至於人倫之廢哀夫政敎之失故
  至於刑政之苛情發於中而形於言故嗟歎之嗟
  歎之不足故吟詠其情性之所欲言者以爲聲詩
  主文譎諫以風其上原其大意達當時天下之事
  變而閔幽厲之失而懷成康之故俗也
  黃曰此言變風變雅之所由作也夫道者所由適
  治之路仁義禮樂皆其具也王道盛則禮樂興禮
  樂興則政化美當是之時一道德以同風俗而雅
  頌之聲作今王道旣衰則其本巳先撥矣本旣撥
  則枝葉從之禮義廢而不行政敎失其所措上無
  道揆下無法守天子不能統諸侯之國而國自爲
  政諸侯不能統卿大夫之家而家自爲俗則人情
  傷今思古而變風變雅之所由作也周自文王關
  雎之化積而至於天保采薇之治於是乎有小雅
  自其經營内外之治積而至於受命尊祖之詩於
  是乎有大雅此風雅之正也自懿王受譛夷王失
  禮而周道始衰於是邶風變而柏舟作齊風變而
  雞鳴作此國風之始變也極而至於厲王之時而
  雅巳變矣雖然王道雖微而先王之所以澤民者
  未泯而民情之所以愛君者猶在也變風變雅之
  作猶有望其改過遷善之意以見其不忍忘君之
  心國史採詩於民而播之歌詠其愛君之意厚矣
  國史止是掌文籍之官非國之能文者一時能文
  之士何足以明其得失之迹哉惟國史達於事變
  而懷其舊俗故見今之時非昔之時今之政非昔
  之政向也人倫之厚今也人倫之廢則爲之感傷
  向也政敎之美而今也政敎之苛則爲之哀歎於
  是吟詠情性以風喻其上吟哦其聲曰吟發之於
  吟而長言之曰詠雖王道之旣衰而國史採詩之
  時猶以先王盛時之事感發其君此王庶幾攺之
  子曰望之之意也至於頃王之時陳靈瀆亂之事
  則天理亡矣不可以復望矣雖變風亦不復作也
  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
  義先王之澤也
  李曰故變風發乎情惟其達於事變懷其舊俗故
  雖以風剌其上而止乎禮義禮義著見於人君之
  敎化故正風之作不復有變風矣惟其禮義不在
  乎朝廷而在乎作詩者情性之所言此變風所以
  作也天下之公義不在於其下而在於其上在於
  上則天下治在於下則天下亂今周之所以爲禮
  義者不存於周而存於作詩之人周之爲詩可知
  矣夫以國史作詩而其情乃止於禮義者蓋三百
  篇之中變風之詩或美或剌或怨或歎之不同而
  皆止於禮義故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以文武成康之詩謂之思無邪可也以幽厲之詩
  宜其喜怒哀樂未必中節而乃亦謂之思無邪者
  則以思止於禮義也發乎情者不能無思止乎禮
  義則無邪矣夫以去先王之世猶且如此豈非先
  王德澤在人者未泯邪以至於王澤旣竭而詩不
  作人之情性不同無復止於禮義此詩亡然後春
  秋作也
  黃曰此言王道雖衰而王澤未竭禮義雖廢而民
  猶知止乎禮義蟋蟀閔儉之詩也而曰好樂無荒
  蓋有以禮自娱樂之意考槃述窮處之詩也而曰
  永矢弗諼蓋有畎畝不忘君之意君子于役風危
  難之詩也而曰苟無飢渴蓋有臨難無苟免之意
  泉水之衛女思歸而能以禮載馳之夫人思歸而
  能以義其發乎情止乎禮義者於此可見知發而
  不知止則蕩而不中節矣有性故有情故曰發乎
  情民之性也王澤未泯則禮義未亡故曰止乎禮
  義先王之澤也三百篇之詩皆發乎情皆止乎禮
  義而獨於變風言之何也憂思極矣而形於歌詠
  者情性之眞也禮義廢矣而知止乎禮義者王澤
  之厚也故觀詩人喜怒哀樂之中節者尤當於變
  風觀之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
  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
  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
  容以其成功吿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李曰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孔氏以爲承上
  生下之辭彼見其是以二字遂以爲承上生下之
  辭然觀上言風雅之別矣於此又言風雅之別者
  是亦可以爲承上生下之辭詩序不相連屬多矣
  雖此連屬亦不可以爲定論也風與雅所以論興
  亡治亂之迹其正與變則論二者之別風則言一
  國之事雅則言天下之事孔氏曰一國之事繫此
  一人使言之也但所言者直是諸侯之政以風化
  於一國故謂之風以其狹故也言天下之事亦謂
  一人言之詩人緫天下之心四方風俗以爲巳之
  意而詠歌王政故作詩遂說天下之事發見四方
  之風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以齊正於天下故謂
  之雅以其廣故也孔氏以廣狹二字形容風雅誠
  得之矣然其謂作詩遂說天下之事發見四方之
  風此則非也所謂一人者爲諸侯而言之也天下
  者天子風化之本也一國者諸侯風化之本也風
  者諸侯之事則一國者亦諸侯耳詩人作是詩言
  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者如二南本於文
  王之風化其所言者不過周南召南而不及天下
  之廣詩之二南但爲國風邶鄘以下皆言一國之
  事不及天下之廣故以國風名之也雅者言天下
  之政事本於天子風化形容四方之遠故謂之雅
  蓋以諸侯之風繫於風可也天子之事其所及者
  遠豈可以風名之乎故易其名謂之雅也文王之
  所以得幽厲之所以失繫於天下故皆以雅名之
  此風雅之別也歐陽文忠公曰詩有一國而作焉
  有天下而作焉蓋謂此也雅者正也自此則又論
  雅之所以爲名也上文言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
  以化之又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剌上主文而譎
  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旣論夫風
  之名矣故於此又論風雅之名焉雅之所以爲名
  者以雅字訓正也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
  雅以雅爲名以其正故也故雅之所言自武王宣
  王之詩此王政所由興也幽厲之詩此王政所由
  廢也或興或廢不同而皆在於雅之中則其爲詩
  得乎正故爾若夫國風之言一國之事則其爲詩
  不得乎正矣惟天子之詩然後謂之雅然其體亦
  有小大之不同其體之有小大之不同者則以其
  政之小大故以其政之大者則載之大雅政之小
  者則載之小雅焉大雅小雅之別說者不同孔氏
  云小雅所陳有飲食賓客賞勞羣臣宴錫以懷諸
  侯征伐以強中國樂得賢者養育人材於天子之
  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伐商繼代荷先
  王之福禄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德能官用士澤
  被昆蟲仁及草木於天子之政皆大事也孔氏以
  爲大小雅之別然觀菁莪之詩樂育人材之詩棫
  樸之詩能官人材之詩此豈有小大之別乎菁莪
  則見於小雅之詩棫樸則見於大雅之詩如六月
  采芑與夫常武江漢之詩均爲宣王征伐之詩也
  此豈有小大之別乎六月之詩則載於小雅常武
  江漢則載於大雅其說不通如此惟其說之不通
  是以王氏又從而爲之說曰幽王之詩有其惡大
  則列於小雅宣王之詩有其善小則列於大雅蓋
  幽王之惡大其小者猶如此也宣王之善小其大
  者如此而巳又作詩者意各有所主若蓼蕭言澤
  及四海而意之所主者但止燕諸侯爾凡此之類
  皆其言及於大而意之所主者小也大明曰文定
  厥祥親迎于渭而意之所主者乃在於天命武王
  凡此之類皆其言及於小而意之所主者大也蘇氏
  又云小雅言政事之得失而大雅言道德之存亡
  蓋其所謂小者謂其可得而知其所謂大者謂其
  不可得而知故雖爵命諸侯征伐四國事之大者
  而在小雅行葦言宴兄弟養老靈臺言麋鹿魚鱉
  蕩剌飲酒號呼韓弈歌韓侯取妻皆事之小者而
  在大雅夫政之得失利害止於事而道德之存亡
  所指雖小而其所及者大矣二公之言亦皆推本
  先儒之說惟其說之不通故又爲一說以通之其
  說穿鑿附會非合於自然之體如太史公序曰大
  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言小巳之得失
  而其流及於上此其說若小異然大雅之詩豈是
  皆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乎小雅豈是皆言小
  巳之得失而流及其上乎故鄭漁仲之說以爲雅
  之有小大者音之有別耳漁仲之說亦是本於先
  儒之說孔氏又云王政旣衰變雅兼作取大雅之
  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小雅之音歌
  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故其變雅之美剌皆
  由音體有小大不復由政事之有小大也夫以正
  雅變雅之不同亦皆本於政事如何耳若以爲正
  雅言政之所由廢興則變雅者亦聲詩耳豈有正
  雅則論其政變雅則論其音乎故漁仲以爲正雅
  變雅皆論其音然詩之作也皆有其體然後見其
  音未有無其體而有其音也故嘗有爲大雅小雅
  者諸儒之說不通難於折衷小雅則主一事而言
  大雅則泛言天下之事如鹿鳴之宴嘉賓四牡之
  勞使臣皇皇者華之遣使臣是其主一事而言之
  也至於大雅則泛言天下之事如文王之詩言文
  王受命作周大明之詩言文王有明德之類此小
  大之別如此而巳未必爲至當之論姑存之以待
  深於詩者而論之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上旣言風
  雅之名至此又論頌之所以爲名也所謂頌者美
  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吿於神明者也頌之爲字
  其字訓容漢書志曰徐生善容容字作此頌字寫
  顏師古注云頌字與形容字古人通用則知頌字
  訓容也盛德如此遂以其詩播於宗廟而吿於神
  明者也頌之所以異於風雅者以其詩施之宗廟
  爾如清廟之詩祀文王維天之命太平吿文王執
  競之詩祀武王那之祀成湯烈祖之祀中宗玄鳥
  之祀髙宗是皆施之於鬼神爾故陳少南以謂頌
  者施之於鬼神後世乃用之於人君如王裦之頌
  漢元結之頌唐如此之類其失甚多此說甚善是
  謂四始詩之至也上旣言風也雅也頌也其義可
  謂詳矣至此又緫而結之謂之四始詩之至也鄭
  氏云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程氏云詩之別有四
  有是四始王氏以爲雖相因而成而其序不相襲
  故謂之四始此說未必然也上文旣言關雎后妃
  之德也風之始也則是舉其四始之一事可以見
  其餘矣關雎者風之始也自關雎以下皆風焉鹿
  鳴者小雅之始也自鹿鳴以下皆小雅焉文王者
  大雅之始也自文王以下皆大雅焉清廟者頌之
  始也自清廟以下皆頌焉關雎而下皆謂之風又
  始之於鹿鳴鹿鳴而下皆謂之小雅而又始於文
  王文王而下皆謂之大雅而又始之於淸廟是四
  始以下皆詩之至也言極其至則無以復加矣孟
  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非無詩也以其爲詩不
  如風雅頌之爲至雖曰有詩與無詩同自漢以來
  詩人閒出如蘇李之於漢曹劉之於三國鮑謝之
  於江左李杜之於唐皆擅一代之名而其爲詩皆
  無出於三百篇之右蓋以三百篇之詩各極其至
  故後之有作者不可復加矣邵康節先生有言曰
  須信畫前元有易自從刪後更無詩愚嘗以此二
  句深得易詩之旨學易者不知畫前之元有易不
  足以言易學詩者不知刪後之無詩不足與言詩
  也
  黃曰此辯風雅頌之所以異也孔氏謂繫一人之
  本爲繫於作詩之人其說大謬先儒巳辯之詳矣
  夫事有繫於一國之利害而本於一人之躬行則
  謂之風如文王關雎之化行則在位皆節儉正直
  衛宣公淫亂不恤國事則衛人化於上淫於新昬
  齊哀公好田獵則國人化之以田獵馳逐爲賢且
  好此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者也然是特一國之
  風耳二南之風不能以及商畿齊衛之風不能以
  及曹衛至於雅則繫天下之利害而合四方之風
  俗如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此其所
  繫者大而所及者遠也故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
  風謂之雅夫風者風土之音而雅者天下之正聲
  故曰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風及一國
  而雅及天下風言諸侯而雅言王政此風雅之所
  以異歟旣論風雅之異而又論雅有大小之別故
  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小雅大雅之
  辯先儒之說頗多蘇氏謂小雅言政事之得失大
  雅言道德之存亡然常棣伐木之詩非不關於道
  德而載於小雅命召虎平淮夷特一事耳而載於
  大雅則其說不通李迃仲則謂小雅則主一事而
  言大雅泛言天下之事然小雅之中亦有不專主
  一事者如天保魚麗之詩皆備數詩之意其可以
  一事盡之乎大雅之中豈盡泛言天下之事而無
  專主一事者乎鄭漁仲謂雅之有小大由其音之
  有小大夫音固有小大也然專以音求之則是音
  有小大而非政有小大也陳少南謂小雅皆經營
  内外之政而大雅稱述巳成之功其說當而未詳
  竊嘗申明之曰有國風而後有小雅有小雅而後
  有大雅小雅者二南風化之積也大雅者小雅政
  事之成也如小雅言文武治内外之事至大雅則
  言受命作周復受天命小雅言成王興賢育材之
  事至大雅則言其受命福禄尊祖配天小雅言宣
  王南征北伐之事至大雅則言襃賞申伯周室中
  興推而至於變雅亦然小雅之剌幽王特曰剌之
  而巳至大雅則曰傷周室大壞也凡伯剌幽王大
  壞也小大之辯豈不明哉如李之說則又曰菁莪
  棫樸俱人材一事爾六月常武均征伐之詩爾豈
  有小大之別子以菁莪之育材棫樸之能官養之
  而後用之也六月之征伐常武之常德用之而後
  偃之也其小大之辯益又可見矣夫頌者美盛德
  之形容以其成功吿於神明此作頌之本意也古
  之聖人盛德而不居成功必有以吿天地吿祖宗
  曰此天地之休祖宗之靈也予小子何力之有於
  是作爲樂章以歌於郊祀宗廟而名之曰頌苟有
  其德而功未成不敢以作頌也有其功而德不足
  亦不敢以作頌也然魯人作頌頌僖公能修泮宫
  也頌僖公君臣之有道也豈吿神明之意乎曰居
  常與許復周公之宇皆願之之辭也豈盛德成功
  之事乎然則聖人曷爲而取之以存魯所以存周
  也周頌不作久矣魯周公之後也而有僖公之賢
  聖人固幸而進之也嘗觀唐天寶四年元結頌中
  興曰自昔帝王則曰盛德大業而言今之歌頌大
  業者其誰宜爲夫言古之帝王則曰盛德大業而
  言今之歌頌者則止曰大業而削去盛德二字蓋
  有深意吾是以知頌之不可苟作也夫如是而爲
  風爲小雅爲大雅爲頌諄諄而明辯之者所以示
  學者入詩之門也故曰是謂四始苟於此四者而
  得其從入焉則詩之所以爲詩者亦豈能以外是
  乎詩之所自始與其所極至皆不外此在學者意
  悟耳
  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
  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
  以敎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李曰序自關雎而作故其說關雎爲最詳其始曰
  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其末又言是以關雎
  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
  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則其論
  關雎可謂詳矣疑此序乃關雎之序非三百篇之
  大序旣言關雎則周南召南又不可以不辨故言
  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
  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
  以敎故繫之召公蓋以周南召南雖因文王風化
  之所及也然其名有周南召南之別者故從而辨
  之言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所以爲周南諸侯之
  風繫之召公所以爲召南自關雎至於麟趾凡十
  一篇其所言者皆王者之風故曰言化自北而南
  也自鵲巢至於騶虞凡十四篇其所言者諸侯之
  風故曰先王之所以敎說者徒見周南爲王者之
  風召南爲諸侯之風遂有淺深之辨如孔氏則以
  爲王者必聖人周公聖人故繫之周公諸侯必賢
  人召公賢人故繫之召公王氏之說亦如此惟龜
  山破其說以儀禮大合樂爲歌周南召南儀禮之
  作正在周公之世則分二南巳在周公之時當是
  周公以聖人自居乃以賢人待召公周公豈肯爲
  之乎其說可謂當矣文王之詩不可以風繫也適
  㑹周召分陜故以其詩繫之其說誠可謂得其旨
  然不如陳少南之說爲詳言周召爲天子之二老
  分治岐之東西自岐以東周公主之自岐以西召
  公主之然岐東之地宗周在焉故爲周公所治之
  國其詩實王者之風也岐西之地召公主之故爲
  召公專主諸侯之國其詩爲諸侯之風也南言化
  自北而南者此主文王之化而言之也文王治岐
  岐居西北文王撫有西戎南化江漢天下旣一文
  王分岐東於周公分岐西於召公一東一西皆以
  北爲上由上而下故言自北而南蓋江漢汝墳爲
  岐東之地當時岐東被文王之化而作詩及周公
  爲伯而得其詩以貢於周故曰周南江沱爲岐西
  之地當時岐西被文王之化而作詩及召公爲伯
  而得其詩以貢於周故曰召南此說誠是禮記樂
  記云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
  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蓋周召之分
  陜在武王旣得天下之後周南召南雖皆文王之
  風化不可繫之於文王故周公所居之地所得之
  詩則謂之周南召公所居之地所得之詩則謂之
  召南周公所得之詩多爲文王而作故言王者之
  風召公所得之詩多爲諸侯而作故謂之諸侯之
  風雖曰諸侯之風其實文王敎化之所及故言先
  王之所以敎先王即文王也非太王王季也以傳
  記而考之皆謂周召分陜之東西而少南乃爲分
  岐之東西不知少南何所據而言分陜以東如江
  漢汝墳即陜之東也分陜以西如江沱即陜之西
  也故其詩有周南召南之辨凡此二十五詩者皆
  文王所以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也蓋學者必自
  詩而入焉學詩者必自二南而入焉故孔子於伯
  魚吿之曰不學詩無以言爲學者必先從事於此
  旣而又告之曰人而不爲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
  而立也歟是古之學詩必自周南召南始蓋詩之
  序先之以風次之以雅次之以頌風者詩之最先
  而周南召南又爲風之先焉此其所以爲正始之
  道王化之基也蓋道無始則不行而周南則爲正
  始之道化無基則不立而召南則爲王化之基此
  皆文王之正心誠意有在於此故其肅肅雍雍在
  於閨門之内而其化行於二南之國蓋以其能正
  家而治國故詩必首於二南詩之首於二南如易
  之首於乾坤孔子曰乾坤其易之門學易者必自
  乾坤而入也是以三百篇之中必首於二南六十
  四卦首於乾坤其體一也學者知乾坤爲易之門
  則於易思過半矣苟知二南爲正始之道王化之
  基則於詩思過半矣
  黃曰古之說詩者皆傳訛承舛深失詩人之意未
  有爲之釐正者其說曰文王以二南之地分賜二
  公而爲之采邑故關雎麟趾之化繫之周公者自
  陜以東周公主之也鵲巢騶虞之化繫之召公者
  自陜以西召公主之也陳少南又謂文王撫有西
  戎南化江漢天下旣一則分岐東於周公分岐西
  於召公一東一西皆以北爲上自上而下故言自
  北而南李迃仲亦從其說吾不知文王所以分地
  於二公者果請之天子而與之邪抑不請之天子
  而自與之邪文王處君臣之難而有事君之小心
  内文明而外柔順未嘗萌畔援歆羡之欲也而肯
  爲是舉乎且當是時紂雖不道猶天子也文王雖
  聖人猶諸侯也文王居羑里而繫易辭其志可見
  安有紂猶在上而文王擅分其地以與人哉或者
  又以爲文王受命稱王於是乎分陜此不知文王
  者也武王未得天下則但曰文考而巳曷嘗王哉
  少南迃仲皆嘗言文王未嘗受命稱王而又自謂
  天下旣一則分陜於二公何其自戾也先儒但見
  孔子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謂文王巳有二
  分之天下其未屬者冀靑兖三州耳故信分陜之
  說而不疑不知孔子所謂有其二者但謂二分民
  心巳歸文王非有其地也子謂分陜當在武王旣
  得天下之後不當在文王之時樂記論大武之樂
  象伐紂之事而曰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
  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
  則分陜當在武王之時無疑也且召南何彼襛矣
  乃武王時詩不必專以文王爲言也然亦繫之國
  風者以爲下嫁諸侯特諸侯之事爾而此詩之作
  乃召公之意也按禹貢二南皆屬雍州岐山之陽
  故曰荊岐旣旅則詩亦言太王居岐之陽文王治
  岐居西北意者當是時文王之化自岐周而被於
  江漢之域故曰自北而南及武王旣定天下巡行
  邦國採詩以觀民風得周南之詩以關雎爲首而
  以麟趾繫其應得召南之詩以鵲巢爲首而以騶
  虞繫其應關雎麟趾文王之風化如此也故曰王
  者之風鵲巢騶虞諸侯之被文王之化者如此也
  故曰諸侯之風而又曰先王之所以敎先王止是
  文王不必以爲大王王季也周太師編詩之時以
  爲文王之詩不可以風繫之二南之風繫之文王
  則不可以風繫也文王無所繫適時二公分陜而
  因以二南繫之焉予謂分陜之事當在武王得天
  下之後而二南之繫當在二公旣分陜之後繫云
  者以此附之於二公而巳先儒又謂二南之化有
  淺深之辨則爲之說曰周公聖人其化深召公賢
  人其化淺不知二南皆文王之化而特附之二公
  豈容有聖賢之辨不然則周南召南何以皆爲正
  始之道王化之基也道無始不行化無基不立治
  國平天下之道皆自齊家始故天下之本在國國
  之本在家豈非王化之基者正此歟大序之論二
  南旣分而論之復合而論之分而論之者論其詩
  合而論之者論其所以詩學者觀而不悟謂之正
  牆面而立宜矣
  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
  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
  李曰是以關雎樂得淑女諸家多以爲眾妾言后
  妃樂得淑女以配君子伊川龜山皆以爲不然若
  以淑女爲眾妾則豈可以眾妾而配君子乎則知
  所謂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蓋指作詩者而言
  之也言關雎之作者樂得后妃以配文王淑女指
  后妃君子指文王也其所以樂得者則以后妃憂
  在進賢不淫其色也后妃之心惟憂在於進賢者
  以共助内治非以色取寵於上故作是詩者哀念
  后妃之幽閒乃能思賢才以助内治而無傷害善
  良之心焉此關雎之義所以取之也哀窈窕乃詩
  人哀之也樂得淑女乃詩人樂之也然此乃因孔
  子論語而爲之說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樂則易至於淫哀則易至於傷惟其樂而不淫哀
  而不傷然後爲哀樂之得中也作詩序者達夫子
  之言如此遂以謂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
  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
  是以樂得淑女言不淫也哀窈窕言不傷也觀其
  意與夫子之言異此則作序者之言爲可疑也
  黃曰諸家多以關雎爲后妃以淑女爲衆嬪御之
  賢者謂太姒無嫉妬之行樂於得賢女以配文王
  此大不然夫太姒旣配文王矣而又曰太姒求淑
  女以爲文王配豈可以眾妾配君子乎且周人但
  以關雎之詩形容后妃初不指后妃而謂之關雎
  也伊川龜山嘗辨之矣而其言未詳夫此章蓋推
  詩人作關雎之意義如此謂關雎之詩所以歌詠
  不巳者以其樂於得淑女如太姒之賢以配文王
  也樂得淑女憂在進賢與夫哀窈窕皆詩人樂之
  憂之哀之也李迃仲旣以樂與哀爲詩人之哀樂
  而復以憂爲后妃之憂此不惟於此一章之義不
  通而於孔子樂而不淫之句亦不通予竊以爲詩
  人未得淑女則欲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則又展轉
  憂之求之旣得則欲琴瑟友之以琴瑟友之爲未
  足則又欲以鐘皷樂之其所以憂念而不巳者以
  其賢也非以其色也憂之極而至於哀哀之深而
  至於思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故哀窈窕思賢才
  而無傷善之心此關雎一詩之意義也夫文王之
  躬行自足以成二南之化而詩人必思得淑女以
  助内治者豈文王之化且有所不足乎天下之治
  未有不自齊家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
  邦雖文王之盛德然后妃在父母家則巳有躬儉
  節用之美此詩人所以樂之歟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
  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
  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李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此是興也詩有比有興
  比者直比而巳興則有所感焉關關雎鳩以興后
  妃之德也爾雅曰雎鳩王雎也郭璞曰鵰類也今
  江東呼之爲鶚好在江邊沚中亦食魚徐公曰雎
  鳩常在河洲之上爲儔偶更不移處則知雎鳩鷙
  而有別在河之洲此言所居之所也關關言聲之
  和也夫以鳩鶚之類其猛如此宜其不和也今也
  雖爲儔偶更不移處旣能有别矣又能關關然其
  聲之和而以取譬后妃居深宫之中嚴毅而有別
  得夫婦之正道又能肅肅雍雍以盡其和樂之美
  此婦人之大德也故夫下文繼之曰窈窕淑女君
  子好逑窈窕是幽閒也言此幽閒之淑女而能有
  别矣又能和樂矣婦人之令德其盡之矣宜其爲
  君子之好匹也文王之德如此后妃之德又如此
  此所以爲好匹詩曰天作之合亦是言德之同也
  詩人以關關雎鳩形容文王后妃之美辭不迫切
  而意巳獨至可謂善於取喻矣至於下四章則又
  言后妃所以肅肅雍雍亦如雎鳩之和也荇菜陸
  機疏云接余白莖葉紫赤色正圓徑寸餘浮在水
  上根在水底與水淺深等按顏氏家訓曰今荇菜
  是水悉有黃花葉似蓴可用爲祭祀之葅則知荇
  菜可以供祭祀也左右與佐佑商王之左右同言
  將求此荇菜以供祭祀必有左右爲之助以求之
  者流求也必得左右之人以求荇菜故后妃寤寐
  以求之寤覺也寐寢也或覺或寢未嘗不在於求
  賢才以助内治所謂須臾不離也方其求之未得
  也則思所以供祭祀之事者誰乎思之不得則悠
  哉悠哉思之久矣則輾轉反側不能自安旣輾轉
  而又反側以見其憂之甚也方其憂之未得也則
  輾轉反側其憂念如此之深及其旣得也則其樂
  爲如何哉故下文曰琴瑟友之鐘皷樂之言得此
  賢才以共採荇菜則友之以琴瑟所以親之也友
  之以琴瑟猶以爲未足而又樂之以鐘皷則其樂
  無有巳也芼擇也與上文左右流之其意同觀此
  下四章皆言采荇菜以供祭祀其他言后妃能求
  衆妾以助内治未嘗有嫉妬之心方其未得則輾
  轉反側而未嘗少忘及其得之也則友之以琴瑟
  樂之以鐘皷非賢能如是乎惟其后妃之賢能如
  此故衆妾皆得以進御於君此芣苢之詩婦人所
  以樂有子螽斯之詩子孫衆多也思齊之詩則百
  斯男凡文王之所以聖者皆由太姒之力也嘗觀
  漢明德皇后嘗以皇嗣未廣每懷憂歎薦達左右
  若恐不及後宫有進幸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引
  輒增隆遇若明德皇后可謂有后妃之遺風矣蓋
  婦人之事莫難於此惟其能無妬忌而下及於衆
  妾此其所以爲賢也如成帝時趙飛燕極懷嫉妬
  凡有進幸者輒死後宫飲藥墮胎者無數卒之成
  帝無子皇嗣中絕童謡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
  相見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
  此則異乎關雎之義矣涎徒見反童謡見五行志
  黃曰此詩凡五章古今諸說皆失其義予非敢以
  臆說而妄論先儒之失也誠以質諸吾心而不合
  求於詩人之意而未安則不得不爲之辨夫關關
  雎鳩取和之意而巳在河之洲取幽深之意而巳
  先儒之說則曰雎鳩猛鷙而有別以見后妃之嚴
  毅不可犯也河洲取其遠離於水以見后妃之不
  淫於色也夫詩人之意取其和鳴學者以猛鷙求
  之其氣象大不侔不淫其色乃關雎之義不足以
  形容后妃之德也愚以爲此一章正形容后妃有
  幽閒之德宜處深宫之中以助文王之内治而巳
  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其後四章又形容詩
  人求之之切而樂之至故又取荇菜以爲之比先
  儒皆以爲后妃勤於職采荇菜以供祭祀而衆妾
  皆樂助之夫詩人方言欲求淑女以配君子而遂
  言左右之欲助淑女之采荇菜何其文顚倒之甚
  邪予以爲此一篇皆比也荇菜之潔可以爲祭祀
  之用故詩人復引之以爲比也凡觀詩人之辭因
  一物以起義者皆興辭也合二事以並用者皆比
  辭也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則復並而言之曰窈
  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以關雎之和鳴而比后妃之
  德也曰參差荇菜左右流之則亦並而言之曰窈
  窕淑女寤寐求之此以荇菜之可以供祭祀者而
  比后妃之賢也詩人以爲淑女未得則承先祖供
  祭祀者誰乎參差荇菜而左右求之求之不巳又
  從而采之采之不巳又從而擇之以荇菜之可以
  供祭祀而求之不可緩也詩人樂得淑女則寤寐
  求之求之不得則寤寐思之以見其求之之切也
  始也求之不得則有輾轉反側之憂終也求之旣
  得則有喜樂不忘之情曰琴瑟友之曰鐘皷樂之
  以見其樂之之深也三百篇之詩大抵皆近於人
  情學者以情求詩則思過半矣嘗觀詩人之美是
  人不言其所以美之之事而特言詩人喜樂之情
  則其人之賢可知關雎之詩其所以樂得后妃者
  旣如此則后妃之賢亦可想見也齊哀公荒淫怠
  慢而詩人作雞鳴以思賢妃而陳夙夜警戒相成
  之道知雞鳴思賢妃則知關雎樂得淑女之意
  李迃仲黃實夫毛詩集解卷第一
  後學成德挍訂
  巴陵鍾謙鈞重刊

知识出处

李迃仲黄實夫毛詩集解四十二卷

《李迃仲黄實夫毛詩集解四十二卷》

宋李樗、黄櫄撰,吕祖謙釋音,《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已著錄。李、黄兩書皆博取諸家訓釋名物文義,末用己意為論斷。體例大致相同,似乎乃相繼而作,互相補苴罅漏而已,故得以倂為一書而不甚相悖。祖謙者,字伯恭,生於婺,人稱東萊先生,南宋著名理學大家之一,編有《古周易》一卷,四庫館臣已著錄。凡呂氏「釋音」,皆置于《毛詩》經文之中,如:《關雎序》「關雎,后妃之德也」,「雎」字下音釋「七胥反」;《葛蕈》「施于中谷」,「施」字下音釋「以豉反」。呂氏此書音釋,多因陸德明《毛詩音義》,且悉與《呂氏家塾讀詩記》相同。如,《卷耳》「崔嵬」,陸音:「崔,徂回反;嵬,五回反。」案:《讀詩記》與此書皆同。然偶見反切用字有别,音却同也。如《卷耳》之「卷」字,陸音「眷免反」。《讀詩記》及此書皆音「眷勉反」。案:免、勉音同。或有異於陸者,蓋宋世以其時讀音易之。如《卷耳》之「虺」字,陸音「五回反」。《讀詩記》及此書皆音「呼(户)回反」。案:五,疑紐;呼,匣紐。蓋宋世疑、匣一等字音相溷不别矣。《釆蘋》「維鏡及釜」之「鏡」,陸音「其綺反」,《讀詩記》及此書皆音「宜綺反」。案:其,羣紐;宜,疑紐。蓋宋世羣、疑三等字音相溷不别矣。據此,知此書「音釋」蓋本出於《讀詩記》,李氏、黄氏采之以爲「音釋」,非祖謙實有此作也。雖然,存之與《讀詩記》相校,亦有所裨補焉。此書見納蘭氏《通志堂經解》本,刻於康熙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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