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市图书馆

小时侯，父亲不用巴掌惩罚而用糖果奖赏我们弟兄偷来的东西只有树。
  春暖花开，到了植树的时候， 父亲花两毛钱买二十颗水果糖， 塞到我们手中低声吩咐：“把公家的树偷几棵，拿回来给咱家种 ±! ”有了糖的刺激，弟兄们齐上阵，柳树杏树桃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家里偷。我最小，手脚不麻利，被人家发现了耳朵拧得贼疼， 但为了几颗糖，死不改悔还是偷。
  偷回来的树在父亲眼中成了宝贝，从不苟言笑的父亲一下子来了精神，腰直了，话多了，小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以为自己得了个多么大的金元宝。吆喝上我们弟兄，拿上锹，提上桶，来到我家窑洞对面的山峁上开始植树。对于植树，父亲要求非常严格，向阳地方种啥树，背阴地方种啥树，坑挖多大，换移什么土，都有标准。 他老人家那一阵在我们眼中就是生产队长，手一背，神气十足地来回转悠，时不时吼一声：“坑小了， 树歪了 ！”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浇水可是件苦差事，要到十几里外的山沟里往回抬，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一来回就要几小时。 有一次，我和大姐抬着一木桶水， 好不容易挪到沟边的一个平台上，实在没劲了，一商量，干脆把木桶推到山沟里，没桶抬水，管他怎么浇树。熬到太阳快要落山，我和大姐抱着几块木片偷偷摸摸回到家，发现父亲还在山峁上等我俩，一看我俩空手而归，父亲冲上来就要动拳头，母亲一把护住我们：“别打我娃，一天就知道栽几根烂柴棍，能吃还是能喝？ ”父亲举起的拳头没有落下，怔了半天， 扭身跑到邻居家借来水桶，连夜挑水浇树。我们落了个清闲，五哥悄悄夸我：“你把桶摔得好 ！”不几天，树栽完了，父亲让母亲烙几片白面饼子奖赏我们。吃着饼子，看着栽下的树，听着父亲讲着老掉牙的《杨家将》，全家人跟过节一样，甭提有多高兴了。父亲说：“过不了几年，树绿了，山青了，咱们家娃娃就有果子吃了。”“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母亲总爱泄父亲的气。
  不出父亲所料，七八年的光景，偷来的树把我家变成了花果山：到了春天，窑洞前后，苹果花、 杏花、梨花……各色花儿竞相怒放，争奇斗艳，招来蜂飞蝶舞，落下满院清香，醉人心田。山峁上，山花烂漫，野草碧绿，柳树、杨树，葱葱郁郁，迎风摇曳，煞是好看。夏秋两季，果儿挂满枝头，在果树下随便扫岀一块空地，铺上一片竹席，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一抬手就能摘个果子就饭，猫儿、狗儿、鸡儿也赶来凑热闹，清风徐来，惬意无比。此时父亲已老矣，每天抱着“话匣子”，依在杏树下听评书，倒也悠闲。但种杨插柳的习俗像着了魔似的在我们身上得到了 “遗传”，春天来了，还是拼命地植树，好在这个时候不用偷树了。 时光飞移，我也有了家，娶妻生子，百十平方米的楼房成了“安乐窝”。舒适的生活中却缺少了绿色，一次单位组织植树，三铲两锹就栽上一棵树，不到两小时干完活“收兵回营”，心里面为自己植树的“高效率”欣喜，回家和父亲闲聊此事，父亲长叹一口气：“娃呀，别干遭罪的事 ！要栽就栽好， 山绿了对谁都好 ！”一句话，说得我脸上烧烧的，从此，植树时再也不敢投机取巧，父亲的话烙在了我心里。
  如今，父亲早已去世，他老人家就埋在自己亲手变绿的山峁边， 今年清明，我带儿子从中卫赶回彭阳祭拜父亲，山峁上，桃杏吐蕊，杨柳绽绿，一片田园风光。在城里呆腻了的儿子像出了笼的小鸟，攀树采花，上山折柳，玩得小脸通红，我告诉他，这些树都是爷爷栽的。儿子说：“爷爷一个人栽这么多树， 我们大家栽多少棵？ ”我无言以对，但我想，回到中卫后，一定领儿子到美利工业区等地转转，那里， 有我和所有爱绿的朋友们的一片绿色。儿子长大了，也要绘制绿色， 让绿永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