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乡村,来到城里谋生,我就是想改变我的命运。 我并非在乡村里过得不愉快,那里的水土很美,很适合我, 只不过我学到了些知识,眼界变得开阔了,不愿守着微薄的土地耗费了我的生命,所以我勇敢地离开了土地,来到了城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把离开乡村是当成了成就我有出息的一件事情来决定的。我是选择一个夏天离开, 那是新麦成熟的时候,我帮父母割了一天麦子,但没有割完,就离开了。一首小诗,记录了我当时的心情: 那一年麦子熟了的时候我离家远行坐着羊皮筏子我不敢回头怕母亲的镰刀割伤我的目光我离开了,似乎没有带走什么。但在城市奔波累了的时候,打开心灵的门扉,发现我带走的是整个村庄。村庄是我心灵的寓所。但我很惭愧,一度时刻,我曾极力掩盖村庄赐予我的丰富与纯朴,并且想拋弃。在人生这漫长的路上,有些你想舍弃的东西却是最能温暖你孤独的灵魂的。 来到城市,我无法摆脱家乡话的困扰,也说不好首府方言。我蹩脚的普通话,别人一听,嗤之以鼻。我为企图抬高自己装腔作势而难受。我开始很少说话,怀疑自己是否能够以从容优雅的语言说话,常常怀疑同事是不是在私下里议论我是个乡巴佬。有时候,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我会冷不丁骂出一句家乡的脏话,使得同事很尴尬,说我没修养。 林黛玉抛父进京到贾府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来到城市,我虽不似黛玉陪着十万个小心,但我必须谨慎。适者生存,我必须适应繁华的街市、喧闹而浮躁的人群。跟所有人一样,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但是,我的梦没有破灭,靠着我的智慧,我为未来铺平道路。 逃离乡村,我的生命在漂流中搁浅。在城市一隅的高楼,我的心总是悬着,我感觉到了胸闷,感觉到了心悸,感觉到了心灵的颤栗。 铜板的叮当声击打我的耳鼓,一种物质占有意欲穿过我的胸膛。 生存的空间,被坚硬的几何体所填充。消失了的是鸟的鸣叫,巨大的是钢铁的声音。气韵不再生动,一切都似乎更有秩序。追求着和谐,但匠气十足的绿化树、花圃,操练着整齐划一的列队与方正。城市里,雕刻的痕迹在逐渐增多,自然的痕迹在逐渐减少。 食物愈来愈精致,物质愈来愈奢华,都市生活愈来愈安逸。都市化的速度愈加快,资源枯竭的速度也愈加快。自然的伤口越来越多,家园的诗意越来越少。结痂的一道伤疤,被城市的阴影遮盖,破碎的能说是山河么?是谁遏止了自由的风?我这是在杞人忧天么?远离土地,我在颓废与奢华之间踯躅。都市,让人既爱又怕。都市,让人的心灵悬浮着,却不能飞翔,诗情在机械的重复中逐渐消失。 我在都市放牧,心情不再年轻。如一枚保鲜的水果,外表的色泽还鲜亮,但质地已变味。 谁的心灵,能够永远保持新鲜?我还能回到故土去,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么?我渴望着阳光之吻,雨露之情。只有阳光雨露,才能还原事物本质色泽;只有阳光雨露,才属于成长和希望。 我的肤色里还蕴含着阳光的金黄,我的青春留在了故土之上,梦中反复咀嚼着阳光的味道。远离土地日久,便觉对村庄亏欠太多,已辨不清泥土是怎样的一种温馨。总是不愿在陌生的城市人面前痛痛快快承认自己是从乡村来到城市谋生的一个农民。终会有一天,我的灵魂在不断拷问中,把名利看淡,看无了的时候,回家去,看看村庄,回忆村庄曾经给予的一切,感受村庄的朴实和厚重。回一趟村庄,回一趟家,干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干。那时,我肯定变得时髦了,少小儿童识不得我的容颜,但我一开口, 村庄就会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在那熟稔的土地上,我毕竟赤裸裸地摸滚打爬过,村庄肯定还藏着我的呼吸,我的秘密。还有什么能比诗的倾诉更令人感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