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市图书馆

我见过中卫城区外祖母的小脚，为宁南山区岳母的小脚去过茧、剪过甲、缠过布，也时常留意过许多地方“规格”相异的小脚。据考,女孩年龄达到六七岁时，由母亲开始为其缠足，谓之“笼脚”，十二三岁即裹紧布带，使趾骨萎缩屈曲，懂事后便可自理，一直到能穿绣花小鞋才算完美。平民家庭多使用棉布，每双脚一般需要三尺所裁规格各为四指宽的布条，而殷实之家则通常使用锦帛之类。缠足讲求技巧，多数为十天半月一次，每次净脚洗布后将双脚分别缠紧扎牢。布条起之脚跟，沿脚面环行排列至脚尖，再折向缠至脚跟， 如此里外三圈，打结收头。讲究者套袜系鞋,条件差者缠之省袜。裹脚若套上袜子看，似粽子状，可谓小巧玲珑，令人浮想联翩;成型后的脚，长约十四五厘米，呈畸形怪状，让人残不忍睹，普遍是脚背上弓，四趾蛰卧，大拇趾横陈脚前，五趾在脚心牢牢抱成一团。嗣后，还得终身如法炮制，只是缠得不太紧而已。
  缠足是女子炼狱、天足涅槃的难以言状的过程，需要女人用终生心血去成就、去呵护、去体验。据德高望重的八旬岳母回忆：缠足的初始阶段，双脚白天麻木，夜间胀疼，许多女孩疼痛难忍时则在夜里偷偷放足，常常遭到父母的训斥与责骂；有的不能按时洗换裹脚布则气味难闻，时常出现尴尬并招惹别人的白眼。更有甚者，由于方法不当，坚持得不好，要么两脚长短悬殊，要么脚趾横七竖八，最终裹成了 “四不像”。岳母还说：大家闺秀足不出户，嫁到婆家只会围着锅台转，抑或被人伺候，倒也无妨。惨的是小家碧玉最受煎熬，既操持家务，又得下地干活，很不得力不说，还磨出满脚的老茧水泡，时常化脓流血，自己的脚自己看了都觉得别扭。尽管如此，还得缠呀， 不然大脚姑娘对象难找，遭人嫌。据斯诺夫人于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 年）在延安采访报道：“当地妇女，全是小脚，有些女孩子仍然裹足。”又据史料分析，至清末民初，除满族外的中国妇女，几乎所有的人皆有过缠足经历，而能成就者则十之八九。
  “人生因为有美，所以最后一定是悲剧。”哲人如是说。缠足本是一种民俗文化现象，犹如昔日的男人留长辫子、穿大裆裤，当今的女孩喜牛仔装、 露肚脐眼，不该有所厚非，但又不可同日而语。可以想象，裹过的、成型的小脚在那个年代必定是一种妙不可言的风情和妩媚，可我喜欢金庸笔下侠女的形象。那是一种荡气回肠的只对弯弓射雕英雄的骄矜妩媚，似水般荡清流化涟漪，层层碎在男人雄浑刚烈的骨子里，这是生命的一种深度， 以性情的回旋流转，完成属于自己也属于男人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男人若落在这样的漩涡里，无论畅游还是挣扎，都是幸运的。然而，更多见到的是深受缠足之害的中国妇女， 虽与男人同顶一片蓝天，但却被封建礼教的桎梏锁定在人生的角落里而沾沾自喜。生命赋予她们人格、美丽，甚至不吝惜地给予她们高贵气质，可惜她们大多数像不谙稼穡的耕夫，毫不吝惜地牺牲着肢体和思想，等蓦然回首时，青春、妩媚等一切都随风散尽。 民族文化遗产精华和糟粕同在，女人忠于爱情与守活寡相异，裹脚虽属中国独有,但它绝非华夏民族文化的精华。
  论缠足，大家普遍认为那是一种对妇女的屈辱，但也不尽其然。清初流行一种使汉人虽败犹荣的“十不从” 说，意味着汉人虽然投降了满人，却仍保留了十样坚决不服从的光荣。这“十不从”中有一条,就是妇女们硬是不听康熙皇帝的三令五申，仍然缠足。在这点上，足以证明女人的骨头比男人的硬,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现代文明倡导个性张扬，为美构筑了广阔的时空，但也并未忘记向世人昭示：自然是道,和谐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