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果院》是我区著名作家石舒清获2004—2005年度人民文学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品。石舒清, 本名田裕民,男,回族,1969年生于宁夏海原,现系宁夏文联专业作家,宁夏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另外,他又以短篇小说集《伏天》获全国第八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这是他第二次获得该奖项,也是我区唯一一位两次获得该奖项的作家。作为家乡人,这是我们的骄傲。应读者要求,本报分期刊登《果院》,你会从他细致、精美的文字里感受到平凡事物对人心灵的深切触及 ! 我只对平凡的事物感到惊异 ——博尔赫斯耶尔古拜的女人在果院里翻土。耶尔古拜去找剪果树的人了。 她想着耶尔古拜这一次会去找谁。 昨天夜里,两人商量着这一次该去找谁来剪果树,终而没定下一个人来。但耶尔古拜吃完早饭还是骑着摩托车出去了,让她将果院里的土翻翻,说他去找个剪果树的人。剪果树的时间到了。按当地的说法, 耶尔古拜是一个比较细详的人,什么事都要有个样样儿行行儿。劳动的时候就穿劳动时穿的衣裳,劳动完了,洗洗手脸,把可以出门的衣裳再换上。这样穿了又脱,脱了又穿,在别人是有些麻烦的。耶尔古拜却乐得如此。俗话说,不像的不遇,他的女人也这样的。劳动时,两口子都穿着旧衣服,也并非旧得不堪,只是让人觉得,劳动时穿那样的衣服,很是顺眼。出门走亲戚的时候,两口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连头巾和袜子也要把最新的换上。然后耶尔古拜用摩托车带了女人,去赶集去走亲戚。摩托车也总是干干净净的。且不说穷富,仅以这样一种状态活着,这两口子就能赢得人们的歆羡和赞誉。 多少有钱人都活得愁眉苦脸乱七八糟啊。原本这里种果树的人,剪总是要剪的。像无论多么懒的人, 脏得不堪的人,头成年隔月总要理一理一样,但总是三年两年才请了人来,把自家的果树剪上一剪。耶尔古拜两口子,却是一年剪两次, 秋冬之交剪一次,春夏之交剪一次。年年都这样的。耶尔古拜觉得, 这给果树摘叶剪枝,就如同人的剪头发剪指甲一样,总还是勤剪为好,不然头发就会成为累赘,长指甲不方便不说,还会在里面藏污纳垢。同样的道理,果树如若不剪,也会累赘树的吧;一些枝枝叶叶多出来闲得慌,就可能会调皮捣蛋,无事生非,成为一棵树的心病和祸端。他正是从人的剪指甲和剪头发上悟出修剪果树的必要性,讲给女人听,女人听得直点头,对他很佩服。因此每到剪果树的时节,别人家的果院里可能沉寂着,他家的果院里却总是有约不爽似的传出剪果树的声音来。这样一来他家的果子就一定比别人家结得多么?他家的果子就比别人家的更甜更有味道么?有时倒未必。但他们两口子就是这样的习性,觉着不剪就是个心病,一剪即使果子并不因此大而且多且甜,一块心病却实在是没有了。
果院里的土一年也要翻几次。 常翻,土就比较随和顺应,对铁锹不拒绝,似乎很乐意铁锹进到自己里面去,正如一个痒痒着的人需要一个什么伸入来给自己挠痒痒。不久前果院里灌过水的,地皮上已看不出来,地皮已干了,但下面的土却还湿着的。翻出来的土沃湿着,像本身即是_种肥料。这样子的土一锹-锹翻出来,不论是看在眼里还是心上感觉着,都是很让人舒坦的。 有时会用锹在湿土上拍一下,立即会显明出一个锹印来。翻这样的土人就不易觉着累。果院里还修着一些菜畦,种些葱啊西红柿啊韭菜啊还有土豆什么的。原本以为自己这里的水土是种不了别的什么的,试着种了一小块枸杞和辣子,真是叫人意外,竟都长了出来。这里人少见枸杞,还以为种了些狗牙齿。狗牙齿和枸杞像孪生兄弟。就问种这么多狗牙齿做什么。女人摘着枸杞, 心里是很得意的,真是不大愿意说出去,让别人也学着自己种枸杞。 他们还打算种种花生和橘子试试的,不管它出不出来,不管它结不结果,先种入去再说。不结果也不打紧,不再种就是了。刚开始两口子还担心果院里种菜蔬,会影响果树。 后来试着种了,果树依旧开花结果, 果子依旧那么多那么大,于是就觉到果院里的生长力原来是很足的, 是不可估量的,如果不开辟这些菜畦,那么这里的一部分生长力就白白浪费掉了,就像一个彪形大汗背了一个小学生的书包那样。他们小俩口在种种尝试里学到了许多可做与不可做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