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涩的生命在时光倒影的背景下凝成一滴滴血,摇曳在树梢枝头的,分明是我迎风飞洒的泪。枸杞自小见惯的东西想不到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竟能跟它扯上关系:发表于《人民文学》的短篇小说《又一季》是我的第一篇作品,里面的女主人公“箩筛”是一个种杞人,枸杞在成就她的同时她也因枸杞而败落这中间不知因了什么样的情节?这是发生在家乡的一个真实的故事:老屋身后有一片枸杞园每年麦黄时节那里便火辣辣的红,房前屋后的果圃子,像燃着火的海。这个时节,是女孩儿放飞的时节,每天天麻麻亮,便提筐携篮踩着露水奔向园去。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大多是在那度过的。承包责任制时。杞园也在其范围内,但这时的杞园,因疏于管理,已显出败相,就在村人缩手缩脚主意难定时,有着迷人微笑的外村女人箩筛前来三下五除二签订了合同。村人心里涩涩的大多抱着观望的恣态,想看箩筛出尽洋相卷铺盖滚蛋。可是,箩筛住了下来,一副生根开花结果的样子。果然不出两年,杞园在箩筛的精心侍弄下日渐鲜活。春去秋尽,看着箩筛将一包包上好的干果往外运村人的眼就红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箩筛有个独女,每年果红收摘的大忙季节,总来,来了什么也不做,只端个小凳,坐在房前的屋阴下,手托着腮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她总一身白衬着那张毫无血色近乎透明的脸,像极了雪山上的莲,叫人只想想就瑟瑟地抖,却爱。后来,那女儿嫁人了,嫁得是个教师。箩筛勤扒苦揽穷其一生干别人不敢干的为的就是女儿幸福。女儿出嫁的那天,箩筛丰厚的嫁妆及女儿近乎透明的肌肤让人恍人仙境。那场婚礼过去许多日,仍为众多女孩儿乐道并向往。一年后那女儿成为人母,成为人母的女儿受尽磨折。她嫁得是个独子,偏又生个女儿。在农村,这一关过不去的。不久,神经便不正常起来。婆家不管,只有箩筛,带她四处求医问药好好坏坏,总不利索。这年秋末,箩筛带着收成后的干果和女儿去兰州卖果看病。看毕病,买票,箩筛手里攥着一张百元大钞,很是招摇那时新币刚发行不久。不知怎么着,箩筛被一个混混女盯上起了龃龉,满车站追逐。女儿害怕挤过人群喊“妈”,只一两声便没了声息。等箩筛回过神来,车站已没了女儿的人影。箩筛发了疯地在兰州找了三日三夜未果,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家。后来,接到车站派出所的电话让她去认尸。当形销骨立的箩筛再次赶到兰州女儿像是被人撕碎了的雪莲,飘零在凄厉的风里。箩筛一下昏了过去。
得到噩耗村人唏嘘不止,说箩筛有两个臭钱把女儿给显殁了。
失去女儿,箩筛一无所有,也无心打理杞园,等到来年开春中止合同别人接手,可收成的枸杞僵涩干黄,少了精气与韵味。最后不得不挖掉种上小麦。
几年前,作为地区特色经济枸杞儿又被村人广泛种植。原先的那片园子也种上了新树,而且长势喜人,村人因它而富余。只是,在枸杞儿红遍村前村后时人们不知还能否想起当年如旗帜般的箩筛?其实,箩筛姓箩是真,“筛”是人们见她能干给个美绰。
见到“宁夏红”是在他乡一个清冷的早晨街边搭起的红房子里。于异乡看到家乡的名字与物产,而且以这样一种铺天盖地的气势,血脉里就有一股气息在赍张直到我人体最柔软的部分,眼瞬息湿了,我知道那是一种叫作感动的东西在作怪。泪眼迷蒙处,人仿佛又回到了有箩筛的杞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