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周祥贵
  这一天，隆德县沙塘乡街道村的一个小院里，一片金灿灿的阳光，照得满院生辉。女主人邵莲英手脚麻利地贴好窗纸和对联，早早地包好春节的团圆饺子，大方桌上还特意铺上了雪白的桌布，同前两年一样，她默默地给正中堂一方盛上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饺，恭敬地插上一双筷子，轻轻地说道：“爸爸，过年了。”然后，静静地坐着，眼角扑漱漱滚下一串泪珠，晶亮晶亮的。
  她丈夫王继承理解妻子的心思，婆婆也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注视着她。小女却沉不住气了，跑过来摇着她的胳膊：“妈妈，妈妈，您是不是又想爷爷了？”
  咋不想呢！老人去世都快三年了，她还不习惯，总觉得对不住老人家，往事一幕幕象放电影在眼前闪现。
  1976年，她成了孤寡老人王满财养子的媳妇。一杯浓浓的美酒，令她在蜜月中沉醉，正是构思甜美生活的时刻，她那清泉般的心湖里却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思想着，我不能叫村里人说闲话，做个好媳妇让身边的姐妹们瞧瞧，让老人过继的儿媳跟亲生儿子娶上媳妇一样。
  几度春秋，几度风雨。每逢寒冬时节，她早早把老人的冷暧挂在心上，送去过冬的棉鞋棉衣；每逢老人的生日，她都要备上老人爱吃的东西，为老人恭敬地斟上一杯美酒，祝老人健康长寿；她陪伴老人度过十多个除夕长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千方百计为老人改善伙食，调剂口味。尽管这一切感化了老人孤独的心，村里乡亲众口一词夸她是个善良的好媳妇，她还是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几个跟魔鬼一样的柿子。
  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她回娘家，母亲买了几斤柿子送几个要她尝尝，她知道公公爱吃，便捎回了家。
  公公就是吃了这几个柿子得的病呀，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老人吃这些冷东西。这倒霉的柿子，公公吃了三个就突然呕吐起来，当时脸色铁青，样子好吓人，急得我眼泪直流，送医院检查说是“食道癌后期”。莲英回忆这些，表情是内疚的，心情是痛苦的。当然，病因非是吃了那柿子。
  “做儿媳的没有尽到责任”，欠下的感情债是还不清的。老人病床一年零八个月，她只有用亲生儿女也难做到的耐心去温暖老人。
  翻身，做饭、喂药，换洗被褥。在12平方米的病房里，不分白昼翻来复去做这些事的莲英，不几天就吃不消了。尤其是夜里，要定时为老人揉胃、喂药和接便送水，每折腾起来一次至少要耗去一小时。
  长时间弯腰喂药喂饭和无休止的耐心等待，使她腰酸腿麻，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一年零八个月，600多个日日夜夜，她承受了别人可以理解、但不容易忍受的重负。以至习惯成了条件反射，在她公公去世一月的一个晚上，她从梦中醒来，猛然翻身起床，口里自言自语“我怎么就睡着了，还没给他爷爷喂水呢。”便迅速冲了杯糖水就往老人生前住的房间走去。
  公公病床一年多，她父亲心口痛，一痛就直不起腰来，病情加重，也卧床不起，她急忙回去伺候了一天，把父亲托付弟妹，便回了家，把对父亲的爱全部倾注在公公身上。父亲重病她却不尽女儿一份孝心，而是把这份孝心踅到一个和她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孤老身上，可她又何止不想留在父亲身边……
  “这老汉有这么个孝顺媳妇算是福大啊。”村里人感叹地说。
  可莲英听了这些赞叹的话，心里却十分内疚。
  她从回忆中醒来，静静地凝视着身旁这位同母亲一样的婆婆，她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