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故乡树长在一处断崖上，千里迢迢和我凝视。我穿开裆裤那会，那断崖上没有树，那断崖上只—片红干泥，布着几粒黑羊粪，我曾想通过那处断崖，看见一片云，看见一只什么怪鸟凌空而下……终而没有。
  突然的一次，故乡树变做了一只手，在子夜抚摸我的心境。
  我极不愿意这是一种梦境，在阳光很好的一天，我走过喧嚣的街市时，顺手买了几个酸梨，决定去寻觅风景。
  许多扁平的石子铺满山区的公路，拉砂的手扶一辆辆的给浮尘排练出柔曼的舞步，而羊们，在十
  月的阳光里，于山腰站一种姿势，丰满且白。我走在白硬的山路上，东张西望，时而惦记起兜中那几个酸梨，而梨亦在暗处向我暗暗眨眼，一条胖乎乎的狗在不远处的被挖过的山芋地里向我张望，它肯定知道我的大名赫赫，想去嗅空气时显得有点象个丑陋的问号。我把自己嘴上已经粗硬起来的那两撇胡子各抹了一下。过来握握手，说两句亲热话，又怕我不理。我这个时间一定很清高。它回头
  秋田已收拾完毕，眼前就是一种寂静的开阔，在红土梁上，放羊娃子把鞭杆扔在一边，两手抱了膝盖，望着远处粼粼的葫芦河。这时一对毛色光顺的陕西牛，背上驮了枷套，微眯双眼，心平气和地走过温热的土地。没有铃声。是的，没有铃声，但我分明听见了一种源远流长的音响。木桥流水，黄牛白羊还有那静静地坐在山头的放羊娃子，阳光把这一切摄制得生动极了。在红土梁上，有许多年以前筑建的一座七堡，宽厚坚挺的堡墙还很完整，坐在堡墙上，风从河道来，脚下的地在走，远方的水在流，白晃晃的山路上，走着戴白平顶帽的轻松自如如的女人。她将走进一个村庄，哪儿肯定是她的娘家，她带给娘亲的必是问候和生活的温馨，为那些平静的蓝烟一缕的院落带出喜亮的神色。这时，黑大庄的梆声正一下一下响着。
  红土山，黄土地，亘古了多少年沉默了多少年，储存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被五指叉开的脚板踩实了，被浑浑沌沌的哟嗬声灌注了，似乎还该有裸露右臂的高原人，驾黑鞍马围绕篝火狂奔……
  我很想燃起一堆篝火，就象放羊娃子那么静静地坐着，想自乘恒沉默的红泥崖神灵般地出现我的故乡树，想象故乡树的叶儿在夜风中悠悠飘动，生发出一种潮乎乎的情绪，濡湿每一个有月光的日子。我就在那堡墙上咬了一口酸梨，酸酸的凉气渗透我的心扉。
  我的故乡树上会长满我的眼睛，托着一个艰辛的灵魂，去跃出苍老的海面。太阳晨出时，故乡树的影子在山的那边，太阳晚归时，故乡树的影子在山的这边，太阳当顶时，故乡树没有影子。
  以后的某天晚上，朋友们在我房间拉手风琴唱《一无所有》，炉火熊熊，有朋友泪光闪闪，难道真的一无所有？
  我有红土梁，红土梁上摇曳着故乡树。
  （作者现在西吉一所中学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