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李方
  春天里呀刮大风
  大风刮断风筝绳
  风筝飞到天尽头
  绳头头还在我手中
  好高好高的山项，你满眼看不到一棵树；好长好长的山梁，你满眼望不到一片草。看天是地，看地是天，天和地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颜色。这春天好大的风，刮得迷了你的眼睛；这春天好大的风啊！刮得天地一片黄橙橙！
  十七岁的小哥哥，你刚刚脱掉了黑棉袄，你穿着红线衣，领口处有两道闪亮亮的铁拉链，你圆溜溜的脑袋上只有脑门上一片茶壶盖般黑黑的头发。你握着绳头头，你迷缝着小眼睛。
  十四岁的小妹妹，你才才换下了灰棉裤，你穿着绿单裤，好大的风刮得裤筒象两面飞舞的旗帜。你嫩嫩的少女唇间衔着一根业已干枯的艾蒿子。你看着黄天黄地，你寻找断线的风筝。
  山顶连着山顶，沟壑套着沟壑，黄黄的一个大背景，你一红一绿你就是好风景。
  一道道长长的直直的浅浅的犁铧沟平躺着，顶端点缀着两个大黑点。摆耧的停下来歇息着，那黄牛不再喘气。汉子背着大风坐着，他勾着手点燃火柴抽烟，看山顶那一红一绿，他喷出一口浓烟，心底涌过一阵舒坦。
  汉子的婆娘从地的那头来，她提着茶水罐提着馍馍袋。她鞋口里灌进了半鞋的黄土尘。好大的风刮过来，头发甩到脸前来挡了她的眼睛，她险些栽了一个跟头。
  她过来盘腿坐在汉子身边，给汉于倒了一碗茶水。
  大风呼呼刮，柴柴草草旋，茶水上落了一层。喝了这碗茶水，肠子里有半截是泥。但，会使汉子肌肉越发隆起，会使婆娘奶子越发挺立。古话说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缓罢了，汉子起身拍拍屁股，身后扯起一线上尘。婆娘逆风而立，顺风梳理头发，再向山顶招一招手臂。
  儿子回来给父亲说：“看，绳头头还在手里，风筝却飞得没有影子。”父亲说：”风筝飞到天尽头再起风还会飞回来，要紧的是抓住绳头头。”
  哥妹俩相对看看，显得若有所思。
  好厚好厚的黄土，好大好大的黄风。每年春天都有土柱旋上天空，每年都有风筝断绳。好大的风啊！每年春天都要刮得天地一个颜色，但三岁半的娃娃总要跌跌爬爬地学步！好大的风啊！每年春天都要刮断几条风筝绳，但十七岁的小哥哥总要到山顶放飞。好大的风你刮得起黄尘刮得起土雾刮得断风筝绳，但你刮不跑土里的种子刮不倒三岁半的脚步你更刮不走手里的绳头头。
  年年都有好大好大的风刮，年年都有粮食丰收，年年有女儿家出嫁，年年有十八的儿子娶亲。没有这好大好大的风刮，这还叫什么黄土高坡！没有这好大好大的风刮，这黄土地上的儿女们怎么能够长大！没有这好大好大的风刮，女儿一样的风筝怎么飞到天涯！没有这好大好大的风刮，儿子一样的榆树怎能扎深脚根！
  故乡这大片大片的黄土地，故乡这荡涤天地的老黄风，象女儿一样情长，象儿子一样情深。这地上立起的汉子，这风中沐浴的女子，不管是飞到海角天涯，还是就地生根发芽，等到来年再把大风刮，好高好高的山顶，好长好长的山梁，你一片黄橙橙的大背景，你一红一绿仍是好风景。
  嗬嗬哟——，好大的风，好大好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