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罗致平
  师范毕业了。在这 当教师的途上，我想起的头一个人是刘伯——我的启蒙老师。
  刘伯名叫刘山。在我的记忆中，他的一对小眼睛熠熠有神；洗得发灰的对襟青褂，齐并并七对布纽扣紧紧地扣着；灰中透黄的青布裤子，裤口永远扎着，从而使细而短的腿更显得短而细——那时，人人见了叫他刘老师，按辈份，爹让我叫他刘伯。
  记得那年开春的一天，我好容易哄得弟弟睡着觉，便迫不及待地从屋里跑出到这大门被一把小锁锁小了的天地里，看天上云飞，听树上鸟叫。忽然，大门门缝里流进一股柔柔的声音：“小根，小根哎，我是你刘伯。”
  当我的确听出是刘伯后，便贴近大门，透过门缝，看见一窄绺青布，两三根黄胡须，少半个黑眼仁……
  “小根，你都七岁了，咋还不念书啊！噫！念书可好啦！”
  我晓得，为我念书的事，刘伯没少上我家的门。可是，一来我不爱念书，二来照看弟弟，爹不让我念。
  “小根啊，你看这书多花呀！”门外，刘伯翻得书页哗哗响。“哎——你看，这上面有小老虎、小猴子，还有小花狗、小白兔呐。”
  透过门缝，我朦朦胧胧看见一个似曾相识而又非常陌生的神妙世界。
  就这样，刘伯隔着挂锁的大门，启动了我的心。我决计要念书了，管弟弟哭不哭，管爹爹让不让。
  这天晚上，爹正无可奈何，刘伯进来了。看来，他也在趁热打铁。
  面对诚心实意的刘伯，爹连着眨了眨眼睛，缓缓地磕掉烟灰说：“根儿，拜老师。”
  打那时起，刘老师教我太阳月亮，教我二三得六，教我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还讲给我“小猫钓鱼”，说给我“乌鸦喝水”，问我“为什么猴子没捞到月亮”……
  我们队在一个穷山沟里，许多人家常常连称盐的钱都没有。为了在这种情况下使孩子们都入学，刘老师领我们种大黄、党参；每年秋天，还利用星期日或课余时间，带我们到山沟里挖冬花，去山坡上挖青艽。那粉红的、奶嘴一样的冬花蛋，那深黄的、胳膊一样的大黄根，还有浅黄的青艽，乳白的党参，给我们换来书本、铅笔，一年又一年，一批又一批。
  后来，就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刘老师病倒了。命运之神不光瞎了眼，而且卖了良心，竟使我的刘老师永远地离开了讲台，也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噢一该下车了。我揩去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在一车人诧异的目光中下了车。暮霭中，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家中走去。
  啊，这不是锅底沟吗？那些年，每到秋天，刘老师就领我们到这里挖草药，满沟坡印遍了刘老师的脚印，洒遍了刘老师的汗水。而如今，沟啊，你如故，而且还返老还童，可我的刘老师呢？
  沟底一股清流，叮叮咚咚，好象在向我们诉说，诉说着刘老师的一生；满沟坡重重叠叠的冬花叶子，伸着圆圆的手，好象在把我欢迎，欢迎我沿着老师走过的路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