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家里三孔窑快塌了。
  前年，窑就已裂开了缝子。按理，当下就该搬出来，另修房宅。就因为我奶奶不同意，建房的事也就撂下了。这不，那天一场大暴雨，积水灌进了裂缝，窑洞上下错位，好在并未彻底倒塌，因而也没啥损伤，只是惊飞了栖息在窑洞上的一对野鸽子。
  对此，谁也没在意。唯有奶奶整天嘴里念念叨叨：“这窑坐字正，合的好风水，靠了它，咱家的日子红红火火……”一幅惘然若失的样子。
  手上有了钱，家里人都忙于建新房，奶奶还有野鸽子的故事暂时搁在一边了。眼下，窑住不成了，几间大瓦房自然很快立起来，怎不叫人欢喜呢！乔迁之日，全村的人都来庆贺，又放鞭炮，又贴“喜”字，象过年象迎亲，人们笑着、闹着、谈论着，直到天黑，才都散去。我忽然发现奶奶不在，便四下里找，横竖不见她的影子。我着急了，就往外跑，朦胧中，我发现奶奶坐在旧宅院里的那三孔黑乎乎的窑洞前的石凳上。噢——这时我想起了陶潜的诗：“宿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在夜色中，三孔窑洞显得荒凉、颓败，毫无生机。它却使奶奶那枯竭浑浊的泪水中渗和着深深的恋情和哀怨——那黄土的醇香，从它的烟囱里升起的第一缕炊烟，奶奶的花烛之夜，土坑上婴孩的啼哭，盘盘里的苦苦菜团，窗棂上的五颜六色的窗花……土窑的历史，奶奶的历史不折不扣地被遗弃了。
  我默默地上前扶住奶奶的手，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奶奶仰起饱经风霜的脸，双唇往里陷了几陷说：“野鸽子刚飞回来过，又飞走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扶着奶奶往新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