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孟夏。
  杏儿才露出了青头脑，就已经是孩子们的餐外餐了。村东头的那棵老杏树很受关顾，从早到晚总有一群孩子摇着它。
  有个绰号“猴王”的小子，素性窜上了老杏树的头顶，使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在老杏树的臂膀上震了几脚，一阵恶心，青杏连同片片叶子一同吐了下来。
  树下一片沸腾。
  孩子们互相顶撞着抢那酸杏儿，连爬带滚地叫喊着。抢完了，他们小手按着装满杏儿的衣袋，就象在学校里考试得了满分，兴冲冲地各自跑散了。
  她，右胳膊挎着一筐猪草，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跑散的同龄孩子们的背影，水晶般的大眼睛闪动着羡慕的光……
  她赤着脚，怯生生地挪到老杏树下。她放下猪草，嘴角已挂满了酸水，抬头看了一眼老杏树晃动的头，老父亲那副令人生畏的怒容又浮现在她眼前。她毕竟是个孩子，一个仅有八岁的孩子，她硬着头皮，攀上老杏树。“刺溜”一声，她那缀满补钉的花汗衫已被老杏树撕去了一大片。
  她，软绵绵地从老杏树上溜了下来。她脱下这件破汗衫，直直地盯着被撕裂的脊背。两行晶莹的泪顺着鼻沟流了下来，汇成两条小溪流到嘴角。
  她赤露着嶙峋的脊背，提起猪草，是想回家吗？但她又怕回家，她的家容不了这个多余的“死女子”。但她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她站在门口，滚烫的太阳晒着她，一阵阵揪心的痛，仿佛老父亲那粗大的巴掌在背上、屁股上“啪啪”地抽着，嘴里还不停地臭骂着：“我今儿个非抽死你这个死女子不可！”
  ——“死女子”。女子去死。
  她，抬起跨进家门的脚又收了回来，父亲绝对会抽死她的。因为买一件新汗衫至少要花去他的五、六块钱，又是花在她这个多余不过的“死女子”身上。
  任凭泪水浸渍她的心，轻轻地、悄悄地将撕破的汗衫盖在猪草上面。她怀着对人世的带伤的留恋，拎着一串凝固的血和泪走了，向着那口无盖的大坝……
  滚烫的土路上留下了一串她那烫伤的脚印，向人们预示着她已走完了她那一段短短的、烫脚的人生之路……
  她，仅有八岁，死了。
  她，死的毫无声息。
  ？！
  女子死了，仍然没有重返娘胎，让娘给父亲生个男孩。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