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图书馆

我的家在蕨菜沟。
  每年春末夏初，当暖风吹来，蕨菜沟便成了绿色的世界：绿的村庄，绿的山坡，绿的梁峁……一片片，一洼洼，一溜溜，象碧玉似的，绿得闪光；如翡翠般的，绿得醉人。满山遍野，清香四溢。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早，今年的青蕨笑得格外的响。一群采蕨归来的小姑娘，一声声笑语，一阵阵喧哗，一串串歌声汇成一条条长长的笑浪，从碧绿的山野上滚过……，激起我童心悠荡。珍藏在我童年心底的记忆象开了闸的水，一下涌出。
  放卫星年代，蕨菜养活了蕨菜沟的村民。春天，那翡翠般的青蕨；夏天，那绿伞一样的青蕨毛；冬天，那金子般的干蕨毛，曾多少次注入我幼小的身躯，曾多少次揉进我童年的梦幻。
  每到采蕨时节，我扯着奶奶的衣襟，踏着晶莹的露珠，踩着青青的小草，溶进青蕨的绿洲。渴了，吮一吮嫩青蕨的汁液；饿了，嚼一嚼老青蕨的枝叶。我哭着、闹着要馍馍，奶奶给我一把嫩嫩的青蕨，我的耳畔一个苍老的声音：“这蕨菜好吃得很哩，它是救命菜呵。”奶奶跪在绿色中，撑着身子，抹去我脸上的泪珠，摆着花白的头，拍着草绿的巴掌，脸上泛着绿光，一首首歌谣从她那没有牙齿的、流着绿水的嘴里吟出：
  蕨菜青
  蕨菜胖
  皇帝有福吃不上
  蕨菜甜
  蕨菜香
  灾年灾月是口粮
  ……
  我学会了奶奶唱给我的歌谣。奶奶累倒了，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把歌谣唱给奶奶，奶奶会吃力地从绿色中爬起，又在绿色中寻找，在绿色中挣扎。
  终于有一天，奶奶又累倒了。任凭我怎样哭，任凭我怎样唱，奶奶再也没有醒过来。她那绿的干瘦的脸颊，那绿的褴褛的衣衫，那被青蕨染得墨绿的手紧紧握着的一把绿绿的青蕨，使我终生难忘。
  哦，遥远了，我那绿色的童年；遥远了，蕨菜沟人的过去。然而，每年初夏，蕨菜沟依然碧绿，蕨菜沟人的饭桌上还是少不了蕨菜。蕨菜沟人离不开蕨菜，忘不掉过去。蕨菜沟人永远感激蕨菜沟——这块凝聚着几代人悲哀与欢乐的土地。
  呵，我的碧绿的蕨菜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