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县图书馆

民国初年，御山峡有个姓冯的木匠，从小跟着他父亲老冯木匠学得一手祖传精细木工手艺，雕镂描绘，样样出色。他不做打造家具、修理农具的粗活，也不做套门合窗、上梁挂椽的笨活，他做的是有钱人家屋里摆设的屏风相框、娶媳嫁女用的箱笼匣盒之类。 成年后，小冯木匠做的活比他父亲做得更精致，深得主人家喜爱。他后来的媳妇就是当年他做活的主人家的女儿。那家的主人看他做活踏实，手艺精妙，对他十分青睐。那家的女儿看他人品端正，心眼实诚，遂生爱慕之心。待活儿做完，他和那家女儿的爱情也已成熟。半年后，那家的女儿就成了小冯木匠的妻子。后来，老冯木匠干不动木匠活了，小冯木匠带着十多岁的儿子继续走街串巷，揽工做活，赖以维持生计。 圣容寺西边有座早年修建的喇嘛庙，由于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庙里的喇嘛早已不知去向。冯木匠原本不信佛，每次干完活回家，路过喇嘛庙，总是匆匆投去一瞥，从未踏进庙里半步。他只是依稀记得小时候到庙里玩，曾见过里面泥塑的慈眉善目的佛像和龇牙咧嘴的罗汉。 一次，冯木匠从远乡做活回来，当时天色已晚，他背着很沉的工具箱，儿子背着装吃喝的毛褡裢，父子俩急着赶路。他俩刚走过喇嘛庙前，冯木匠听到身后有人喊：“添油来！添油来！” 冯木匠站住，朝后看，并无一人。冯木匠接着赶路，他又听到身后喊：“添油来！” 这次，冯木匠听得很清楚，问他儿子听到了没有？儿子说没听到。冯木匠回头看到庙门半掩，乍一看，庙里黑咕隆咚的，细一看，似有一点灯火在摇曳，显得很神秘很恐怖。 冯木匠原本不信佛，可是他在一个信佛的主人家做活时，曾亲眼看到那家一辈子信佛的老太太归天时的情景。依照老太太的遗嘱，在火化她的肉身的时候，冯木匠和那家人都看到老太太在火光中像生时一样，身后突然绽出一朵莲花，她坐在莲花上，幸福地微笑，脸上无一丝痛苦和恐惧。老太太被火化后，她的骨殖结出了一粒粒透明的琥珀状的圆珠子。那家所有人都是吃斋念佛之人，他们认为老太太修成了正果，已升至天界，永享极乐，再不轮回，他们的目标也是那样。这件事在冯木匠的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冯木匠多年漂泊在外，见多识广，他把庙里的声音当作佛爷的暗示，不再恐惧，大着胆子折回身来到喇嘛庙。他16岁的儿子不敢进来，远远地站在庙门外。庙里的情景跟早年时候相差无几。昏暗的油灯下，泥塑的佛像依然端坐，只是金身被人弄得千疮百孔，佛龛前有只油盏，边上有一条捻子，捻头上燃一星火，稍大的风就能把它熄灭。显然，油盏里没油了。冯木匠明白了，刚才一定是佛爷唤他来添油。冯木匠回头看见门首两旁站立的还是那几尊凶巴巴的罗汉。佛爷脚前有只大油缸，缸里有一点儿油。 冯木匠从缸底舀了一勺子油添到油盏里，庙里立刻亮堂起来。冯木匠给佛爷磕个头，说：“佛爷呵！我看您的油缸里快没油了，我这就回家给您老取油去！从今往后，您的灯油我全包了。求佛爷保佑我冯木匠全家人平平安安，不愁吃穿，好吗？” 佛爷突然开口说话了，佛爷说：“施主，你抬起头来，案上有两样东西，你想拿哪样就拿哪样，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冯木匠抬头看时，惊呆了！案上有两盘东西，一盘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另一盘却是白喇喇的刨卷子。 冯木匠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一盘金元宝，他的贪心被引出来了。他回头看佛爷的脸色，佛爷依旧笑呵呵地望着他。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把手搁在金元宝上面摩挲，实实在在是金元宝的感觉。佛爷没有骗人！佛爷怎么会骗人呢！冯木匠从儿子肩上取下毛褡裢，疯了似的抓起盘里的金元宝塞进去，前面塞满了，再往后面塞。等盘里的金元宝都空了，才意犹未尽地瞅一眼另一盘里的刨卷儿。刚才装金元宝时，有几卷刨卷儿沾在了毛褡裢的底上，冯木匠没有在意。冯木匠再次给佛爷磕头称谢，才狂喜而归。 冯木匠和儿子回家后，全家人自然喜出望外。冯木匠不准家人动他肩上的褡裢，他把褡裢锁在箱柜里，告诫妻子不准动他的褡裢。他回头找一条装粮食用的口袋，抱一坛清油就往外跑。妻子喊他不住，折回身设法打开箱柜，验证他那褡裢里到底装了什么好东西。 冯木匠只用了一袋烟的工夫，就抱着油坛来到喇嘛庙。这次，喇嘛庙不似他前面看到的那样，而是门窗大开，里面无半点灯火，他试着走进庙来，火镰打着一看，什么油盏啊油缸呵，一样都没有，更没有什么黄的、白的宝物，有的仍旧是那尊微笑的泥塑佛爷和几尊凶巴巴的罗汉。夜风吹动窗扇啪啪作响，张牙舞爪的力士欲扑过来，冯木匠大惊失色，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不知什么时候了，冯木匠摸到家中，儿女都已睡定，他的妻子坐在炕头怒气冲天地等他回来算账。原来，冯木匠的褡裢里前后装的都是稀黄的牛屎，唯有褡裢底上的线缝里藏了几块散碎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