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碑刻看南宋嘉定年间陇蜀军政与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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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南宋经略陇蜀与吴玠吴磷史事研究》 图书
唯一号: 291820020220000946
颗粒名称: 从碑刻看南宋嘉定年间陇蜀军政与人物
其他题名: 以《鼎勋堂记》为中心
分类号: K245
页数: 12
页码: 77-88
摘要: 本文记述了南宋嘉定年间安藩、张威、程信三人对军政的影响。
关键词: 嘉定年间 军政 人物

内容

《鼎勋堂记》现置于甘肃省礼县太塘乡太塘村,此地为南宋西和州大潭县故址。大潭为陇蜀要冲,宋金边境重地,为蜀口西线战略要地,历次宋金之间在蜀口的争夺中,西和州控扼上游,是双方力争夺取之地。正如《鼎勋堂记》碑文所言:西和州大潭等地为“五路之冲,敌兵出入之枢 ”①。《鼎勋堂记》为大潭县令郭忆立于南宋宁宗嘉定十三年(1220)七夕日 ②,是为镇守西和州的安藩、张威、程信三人所立生祠 “鼎勋堂”而撰立的颂德之碑,虽言辞不免浮夸,但碑文记载的基本事实尚可信,所祠三人又与开禧、嘉定年间宋金之战、吴曦之变、秦巩之役这些重大事件有极大关系,尤其三人参与的秦巩之役,是南宋与西夏为数不多的联合军事行动。而从更大的历史背景来观察,立碑之时的 13世纪初,为宋、金、西夏、蒙古力量激烈角逐,中国政治军事格局发生深刻变化的时代,将碑文放在这一历史背景下来考察,既有助于我们全面了解这一碑刻,也从一个角度加深对当时陇蜀、川陕地区复杂政治军事形势的理解。
  《鼎勋堂记》涉及开禧、嘉定之际与四川政治军事形势关系密切的四个人和四件事。四人是指安藩、张威、程信三人,加上与三人关系密切却没有直接出现在碑文中的重要人物,这个人就是时任四川宣抚使的安丙;四件事是:吴曦之变、第五次宋金战争(1217— 1234)、红巾之乱、巩州之役。前三件事情是明言于碑文中,第四件巩州之役虽未直接出现于碑文中,而立碑的嘉定十三(1220)年七月就正是安丙积极谋划联合西夏夹击金人的巩州之役的时候,其余三人必然参与这个谋划,在稍后的巩州之役中,他们为战役中的重要人物。碑文涉及四个人、四件事,均为“三明一暗”,关系到宋金战争、宋夏联合,而其中人、事之间密切相关,错综纷繁,故以人物为线索,贯穿事件,分述如下:
  一、安蕃:陇蜀军政中的财计官员
  安蕃为安丙族人,《鼎勋堂记》碑文盛赞安藩在平定吴曦之变中的功绩以及平叛后在 天水保境安民的政绩:
  丙寅调兵,曦贼中变,坐□□凶,□出□氐□时,危疑未宁。今□□安公,□护天水,□誉所加,民以辑宁。轺车载临,边境休肃,敛不及民,廪粟■■。 ①
  安蕃是在安丙领导的平定吴曦之乱中立功而走上仕途:
  开禧初,与平吴曦,少傅安丙上其事曰:“进士安蕃,丙之族人也。遣之兴元谕都统制孙忠锐,合谋诛逆。盖曦已遣其母弟晓为利州东路安抚使,不得不豫为之防。蕃与忠锐既共诛晓,亦有微劳。丙巳假将仕郎权兴元府茶马司茶帛库。”诏特授承务郎。②
  (开禧三年五月二日诏):进士安焕、安蕃特补承务郎。(以权四川宣抚使兼陕西河东路招抚使安丙言,其各系元与同谋诛戮叛将吴曦之人故也。) ③
  安蕃在平定吴曦之乱中主要功绩就是受安丙派遣,到兴元府联络都统制孙忠锐,共诛吴曦党羽吴晓。朝廷也认同安丙利用安蕃等族党之帮助,以绾和各种势力,“合异为同”共同成功平定变乱,所以命官诏旨说:“虽吾帅臣竭忠,诸将效顺,顾所以往来其间,合,异为同,非可泛然诿诸人者,则夫族党之助,安可诬也。”④其实,未待朝廷下诏,安丙已经任命安藩将仕郎权兴元府茶马司茶帛库,朝廷不久下诏认可,而且进安蕃为承务郎。
  此后,安蕃任职茶马司兼秦司佥厅,又入利州东路安抚使、知兴元府刘甲幕府。嘉定二年(1209),安丙出任四川制置大使、知兴元府,安蕃此时自请试县,被任命为天水县令。吴曦之变后,陇蜀州县残败,如何恢复生产、保障边防是当时面临的重要问题,作为制置大使的安丙深知其重要性。尤其是天水县,北与金秦州接壤,是宋防御金人的最前沿,所以任命心腹族人安藩为县令,加强整顿治理。安藩在天水任上主要功绩是保境安民:首先是把被战争毁坏的县治迁到赤丹堡,“缭以险固,实以谷粟,使民得奠居”,稳定民心;其次是恢复生产,“从帅阃拨借耕牛种具,量所垦田散给,皆翕然归耕”。其治理是有一定绩效的,“会岁大亨,欢呼被野”⑤。《鼎勋堂记》碑文也特别提到了安藩在天水的治绩:“今□□安公,□护天水,□誉所加,民以辑宁。”大潭县临近天水,安蕃在天水的治绩自然会传到大潭,为当地人知晓,所以碑中特为表出此事。况且,立碑时安蕃任随军转运使,直接负责征调州县财物,县令必然面临征调压力,大潭县令立其生祠,歌颂其以往在邻县天水重农安民政绩,潜在一层意思是希望他在履行征调时也顾及民生。此后,安蕃调任主管成都府路转运司。聂子述为制置使时,安蕃出任永康军通判,任上值红巾之乱,又从安丙平乱:“会兴元卒叛,转掠果阆,密迩乡邑。君念八世祖太傅尝出家赀以平贼,思所以继先志,会少傅为之倡,君喜曰:是亦吾志也。亦纠合宗族佃丁数百人,往运军粮,且躬临贼垒,毅然以公事为己任。”⑥安丙散家财以平叛军,作为族人的安蕃也是这一行动的积极参与者,主要是负责为平叛的军队输送军粮,而这支军队的领军将领就是《鼎勋堂记》碑文中的第二个人物张威。
  嘉定十三年(1220)七月《鼎勋堂记》立碑时,碑文中安蕃的职务是随军转运。立碑前一年的嘉定十二年(1219)四月,安丙起复再任宣抚使,置司利州,安蕃则出任利州通判。当时,红巾之乱基本平息,但溃军逃卒问题并未解决,而与西夏联合对金行动准备在即,蜀口形势异常复杂,“初西夏永好于我,自嘉定七年,赍书者络绎竟上,至十二年冬十月,宕昌寨以夏招讨使宁子宁、忠翼书来宣阃,委安抚司报之。适东军郭威等焚戍庵遁去,宣阃移金州军帅陈立将东军,辟君充随军练运,置司西和”①,东军(利州都统军)由于逃兵破坏而溃散,宣抚司命金州副都统陈昱负责收拾这只残破的军队,东军必须尽快得到充足财物保障才可能避免进一步溃散,安蕃在这危急时候被安丙任命为随军转运使,主管军队钱财物资供应,应付东军供给。随军转运置司西和州,《鼎勋堂记》碑所在的大潭就是西和州治下的一个县,《鼎勋堂记》碑文中与墓志铭符合,所记载当时安蕃的职务也正是随军转运。
  这一任命具有重要意义:首先,引发红巾之乱的就是因为前任四川总领杨九鼎处置财计不当,扣减关外戍卒钱绢,引发张福、莫简为首的叛乱。②平乱以后,妥善处理军队财计问题,安抚士兵成为首要问题,安丙当然必须谨慎选择可以信任而又干练的人员来负责,安蕃无论各方面都符合要求,所以安丙选择他担任处理军队财计的宣抚司随军转运。其次,随军转运一职非常设,因朝廷军事行动而权宜设置,“王师征讨,则有随军转运使,或增置官勾当转运事,皆不常置”③“或诸路事体当合一,则置都转运使以总之;有军旅之事,则供馈钱粮,或令本官随军移运,,或别置随军转运使一员,随军及都运废置不常”④。这一职务控扼了军队的钱财物资供应,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军队的资源保障。安丙本人就是财计官员出身,他在吴挺时曾任文州转运使兼利系安抚司佥厅;吴曦之变时,安丙的职务就是随军转运,他之所以能在平定吴曦中奏功,一定程度上与他的财计官员控扼资源的地位关系密切。他深知财计供给对军队的重要性。⑤从安蕃的仕途经历看,主要也是负责财计方面,他在以后几次行动如平定红巾军、巩州之役中也是负责军队物资保障和运输。第三,因为安丙当时已经在着手经营联合西夏对金军事行动,这必须得到强有力的财物保障,借供给东军把安蕃推上随军转运的位置,这是安丙为对金开战更深一层的人事准备。安蕃在嘉定七年安丙发动的对金秦州之役中就是重要人物,“七年春,丙使所爱吏安蕃、何九龄合官军夜袭秦州,败归”⑥。估计此役中何九龄领军,安蕃也是负责财计和物资保障。此时安丙安排安蕃任随军转运就是为下一步对金军事行动做准备。安蕃墓志铭将联夏行动、稳定东军、安蕃任随军转运放在一起讲,可见几件事情有内在关联。
  安丙一贯对金取攻势,嘉定七年,安丙罢制置大使,就是因为不执行朝廷以史弥远为首对金“和好”政策,而擅自发动对金秦州之役。当然,对金采取攻势,发动军事行动,必然可以争取到更多支配财物的权力,士兵的待遇也可以随之提高,士兵在某种程度上愿 意打仗。所以,红巾之乱时,叛军痛恨主和的董居宜、杨九鼎,而对一贯主战的安丙寄予厚望。将领要复杂得多,他们虽然希望借军事行动获取资源、谋求晋升,但也考量上司取向、获胜把握等等因素。军事行动的必然结果是耗费资源,导致地方残破,朝廷不得不审慎地在牵涉面极广的和与战的问题上搞好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动荡。当时,重新起复为宣抚使的安丙积极推动联合西夏对金军事行动,这既是他的一贯主张,另外,这也是南宋川陕特殊政治军事格局决定的。四川宣抚司这种以军事国防为主导的特殊地方行政体制,多数时候,不得不在战争 -消耗与裁军 -叛乱间做出艰难选择。从长远的角度看,川陕边境面临金人强大压力,和平没有可靠保障,战争是常态,安丙积极主战也是纠正董居宜执行主和政策导致的各种问题,重整边防,争取资源,安抚士卒,达成一种尴尬的平衡。所谓尴尬的平衡,是因为朝廷不可能长期容忍超额的军费开支,尤其是长期而又未见成果的高额军费开支,所以宣抚司和武将都必须要用胜利来证明给朝廷看军费开支的效果;而战争意味着宣抚司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资源,朝廷必然不能容忍这种地方势力做大,造成对中央权威的威胁,新一轮的主和裁军、收紧军费就要开始。嘉定十四年(1221)继任的四川制置使崔与之就一反安丙所为,主和、绝西夏联兵要求,裁减军费。从安丙到董居谊、再到安丙,再到崔与之,朝廷就是在力图把控蜀口军政这种尴尬的平衡。南宋四川制置司(宣抚司)既不可能久战,也不可能久和,除朝廷取向和金人入侵外等原因外,其体制上已经埋下了两极摇摆的内因,制置司(宣抚司)必须在和、战上找好平衡,安丙在嘉定年间四川任上的仕途起落基本暗合这一规律。
  安蕃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接受随军转运的任命,他在这一任上是有卓有成效的:
  君闻命,引道未至,令曰:“比岁冬夏之交,寇乘间再入,民未复业,馈饷用艰。今日使指非招集忠义,按视营屯,惟先劝谕流民,各归土著,乘春耕种。且检视仓廪,督促移运,务以实边备,安人心”,民闻之喜。凡漕运物料糗粮茭藁,夙夜尽瘁,漕四十二万三千七百六十石,驮户不该封桩并由子不到等钱四十三万六百券有奇,籴二十万一千二百石,以置口漕至西和、鱼关至白环,每石且以费钱一十七券、米一斗七升之约,为总所省三百四十二万六百五十九券、米三万四千二百六十五石。初出边,仅有两月之积,未几,可支半年。 ①
  他为军队调运了大量物资钱粮,为随后展开的对金军事行动奠定了物资基础。安蕃不愧是军队后勤保障的专家,他很快使边备从两月之积到半年之积。安丙把他用在这个位置可谓知人善任,后来巩州之役,这些边备应当发挥了重要作用。当然,他也做了一些稳定地方、安顿流民、恢复生产的工作,至于《鼎勋堂记》所谓 “敛不及民,廪粟■■ ”, “军不告乏,民不告病 ”,则可能就是出于奉承的溢美之词。
  立碑后一个多月,巩州之役开始,“(安蕃)假参议官同措置副戎司边事,君酌酒饮诸将,愿毋杀戮,毋焚毁,以诞布我国家不嗜杀人之意。皆闻命感慨。自丙申出师,己酉饮至,不料三路丁直不起,利路全夫,则君密赞之力也”②。看来他仍是继续负责运输保障工作,而且在其他三路丁夫征调不起的情况下,他动员利州路丁夫全部负担了这次战争的后勤保障,其能力是相当干练的。
  二、张威:一名蜀口中级将领的沉浮
  张威字德远,成州人,初为兴州选锋军骑兵。庆元六年(1200),因为四川总领王宁 整顿四川财务,括关外营田、核实军中缺员将佐、削减士兵待遇,张威等逃入黑谷为盗,王大节赦其罪,配隆庆府后军。①兴州摧锋、踏白二军是精锐部队,张威有勇力,外号张红眼,又号张鹘眼,在后来的争斗中逐渐崭露头角,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威初在行伍,以勇见称,进充偏禆。每战辄克,金人闻其名,畏惮之。临陈战酣,则精采愈奋,两眼皆赤,时号张红眼,又号张鹘眼。威立净天鹘旗以自表,每战不操它兵,有木棓号紫大虫,圜而不刃,长不六尺,挥之掠阵,敌皆靡。 ②
  张威在王大节摄兴州帅的嘉泰元年(1201)还是一名被赦免的逃卒,到了平定吴曦时他的官职是选锋军统制秉义郎,所以张威取得中、下级军职实际上是在吴曦为兴州帅期间。张威在平定吴曦之变中,虽没有具体的行动,但他的立场选择还是明智的,所以在此后的叙功中得到提升:
  (嘉定三年三月)二十五日沔州都统司言:权选锋军统制秉义郎张威,元系诛戮吴曦及随李好古收复西河等州立功,承宣抚司节次升差摧锋军统领,又升权选锋军统制,乞给降逐项付身。诏特给摧锋军统领付身,其统制官候管干年限及日保明取旨施行。 ③
  其实,张威对诛灭吴曦本来没有多大关系,只是顺势响应,他主要的功绩是在吴曦之变后随李好义收复关外西和州等,在礼县石桥乡石桥村一块大石上有嘉定元年刻石,记载开禧三年(1207)三月收复关外四州史实:
  丙寅开禧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有金贼侵犯关外四州。至丁卯开禧三年三月十八日收复了当。戊辰嘉定改元元年四月有十九日谨记。 ④
  这实际就是李好义收复西和州后的记功刻石,张威正在这支部队中。李好义攻西和州,得到当地忠义进士王荣仲兄弟率领的民兵帮助,一路大捷,金西和节使完颜钦逃走,宋军顺利收复西和州。十三年后所立《鼎勋堂记》虽未直接记载此事,但收复西和州倒算是张威对当地的直接功绩,他也因此成名。和安蕃一样,他也在天水军待过,天水升县为军,张威驻防,屡立奇功。吴曦之变后兴州改称沔州,张威后又长期在沔州军中领兵,西和州 大潭等地是他驻防屯守的辖区,当地官员百姓对他应该很熟悉。碑文称颂张威在嘉定十二年大破入侵金军的大安军之捷、普州茗山平定红巾乱军两件功绩:
  第一件是大安军之捷:由于受到蒙古人攻击,金人在金贞祐二年(南宋嘉定七年, 1214)迁都梁避蒙古锋芒,后来又希望迁都西安,所以从嘉定十年(1217)年末对宋川陕地区展开新一轮进攻,以图廓清、稳定西部疆土。嘉定十年十二月,金军开始入侵川陕,转年蜀口皆被兵患,西和州沔州都统刘昌祖焚西和州而遁,又被金人攻破。作为西和州的一个县,战火也对处于要冲之地的大潭有极大影响。嘉定十一年(1218)四月,金入第一轮攻势基本结束。陕西略阳灵岩寺有一通摩崖题记,记述了宋金间第一阶段的战争:
  嘉定丁丑十二月二十三日,金兵入寇关表。明年正月,四川制置使宝谟阁学士临川董公居谊进益昌督师。利州抚节制军马直徽猷阁古汴杨公九鼎进屯河池,斩其元帅一,统军七,俘获甚众。后十日金以忿兵自天水犯西和,董公进沔阳,不战而退。寻犯大散关旧岷州,皆以败去。由是关表安堵如故,杨公还住沔,董公复往益昌,以六月十有四日叙别于岩寺。幕下士眉山任起原、杨师复,祥符李耆寿,临川过椿年,从行会稽虞刚简,,眉山成申之,宝城杨恢,同谷李荣仲,俱不及举酒而别。耆寿承乏郡寄,谨书刻之岩石云。①
  摩崖题记记述了嘉定十一年(1218)董居谊、杨九鼎在蜀口督师抵抗金人的史实,其中记载了宋军的一次大胜仗,“斩其元帅一”,应当就是当年三月复皂郊堡,斩金将元颜赟一事。②题记是董、杨及门下幕僚在第一阶段战役基本平息的情况下,六月在略阳灵岩寺相聚话别时所刻。书刻者为祥符李耆寿,与杨九鼎是同乡,应当是其幕下士。他可能不会想到,不到一年人事将会发生的巨大变化:第二年,金人第二阶段攻势开始,二月,董居谊被罢免;闰三月,杨九鼎被红巾军杀死。这一变化直接导致安丙复出,再任宣抚。题记中提到的虞刚简,将在次年平定红巾军的战役中为张威提供了军粮给养。
  嘉定十一年(1218)冬,金人掀起第二次攻势,再次大举入侵蜀口,犯安丰军黄口滩。转年春正月,犯成州,“沔州都统张威自西和州退守仙人原”,兴元都统制吴政战死于黄牛堡。二月,金人乘胜攻破武休关,蜀口形势异常危机。③从当时川陕的墓志、碑刻中也可看到当时金兵突入蜀口,造成巨大破坏的情况,如洋县《李侯重建州治记》:“嘉定己卯(按:即嘉定十二年),边备不戒,金虏遂范梁、洋,郡治悉遭焚毁。”④又如洋县《宋故太孺人陈氏墓志铭》:“嘉定己卯,不幸残贼侵犯,避寇于天井山,因子抗虏,遂赴壑亡。”⑤墓主为吴氏家族的人,母为吴玠女吴令人,公婆为吴令人堂妹,子又娶吴氏,嘉定十二年(1219)金兵入洋州,陈孺人避寇入山而亡。战争造成州县破残,人民流亡。长期执行朝廷对金和好,政策的董居谊被召回,聂子述为四川制置使。碑文所谓“戊寅之冬(按:即嘉定十一年冬),虏复犯边,武休不守,兵满梁汉,黠将精骑,直寇三泉”,也是描述金入第二轮入侵蜀口的情况。
  关于吴政之死,有些官员认为与张威负有的临敌推诿退避的责任有关,“吴政屯凤州,张威屯西和,金人自白环堡突入黑谷,威不尾袭,而迂路由七防关上青野原,金人遂得入 凤州”①。蜀口武将之间关系错综复杂,正如当时刘昌祖不救王大才,导致王大才兵败而亡一样,张威从保存实力的角度考虑,避敌走青野原是完全有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张威取得的大安军之捷对稳定战局起到重要作用,也一定程度减轻了对吴政之死的责任:
  嘉定十二年,金人分道入蜀,犯狄池堡,又犯白环堡。威部将石宣、董炤连却之。既而金人犯成州,威自西和退保仙人原。时兴元都统制吴政战死黄牛堡,李贵代政,亟走武休,金人已破武休,遂陷兴元,又陷大安军。先是,利州路安抚使丁焴闻金人深入,亟遣书招威东入救蜀,又檄忠义总管李好古北上捍御。好古出鱼关,与统领张彪遇,以彪弃迷竹关故,斩之。彪,威弟也。威闻彪死,按兵不进。靖闻之,谓僚佐曰:“吴政身死,李贵复以兵败,金人所惮惟威,今好古擅杀其弟,失威心,奈何?且金人在东,非威地分,今可无好古,不可无威。”遂因好古入见,数其擅杀彪罪,斩之。遣书速威进救蜀,且使进士田遂往说之。威感激,夜半调发,鼓行而前,破金人于金斗镇。金人虽败未退,威顿兵不动,潜遣石宣等袭于大安军,大破之。金人之来也,择两齿马及精兵凡三千人,至是歼焉,俘其将巴土鲁,大将包长寿闻之宵遁。 ②
  当然,战役胜利的取得颇有一番曲折:金人自白环堡突入黑谷,张威没有蹑其后击金人,反而退守仙人原,贻误战机。金人杀吴政于黄牛堡,破武休关,一路陷兴元府、大安军,通往利州的道路已经打开。这种情况下利州路安抚使丁焴急命张威东进阻击金军,避免金军南下进攻利州,威胁蜀中;同时命令利路副总管李好古北上防御,在鱼关李好古遇到了从迷竹关败退下来的张威之弟统领张彪(一作张斌),李好古以弃关之罪斩张彪。张威闻此,按兵不动。丁焴此时必须在张威和李好古间做选择,他果断决定,“可无好古,不可无威”以擅杀之罪斩李好古。③张威这样才出兵进击,于金斗镇、大安军大败金人,击溃了这只突,入蜀口腹地的金军精锐。碑文所言“都统张公,设伏出奇,据□遏遁,酋长俘献,徒旅尸■,喋血百里,草为之丹 ”,就是指张威的大安军之捷,及俘获金将巴士鲁。
  第二件是“平定红巾军”:金人的威胁还未消除,南宋川陕防线祸生肘腋,由于总领杨九鼎裁减士兵待遇,兴元军士张福、莫简以红巾为号发动叛乱,杀杨九鼎沿嘉陵江南下,攻破利州、果州、阆州、遂宁、普州等,制置使聂子述遁走,全蜀震动。碑文:“叛卒□起,贼□卿长,焚劫郡邑,全蜀动摇,虏焰继炽 ”,正是描述了红巾之乱对四川的影响。
  安丙被临危任命为四川宣抚使,安丙旋命时任沔州都统刚从剑门关赶到广汉防备红巾军西扰成都的张威东下,张威赶赴遂宁,在普州茗山围歼张福,平定红巾军。 ④平定红巾军战役,安丙是指挥者,张威是具体执行者。如前文所述,在此过程中安蕃也曾响应安丙,散家财募士,为张威军队运送军粮。张威还得到时在简州的虞刚简的财物支持:
  张威引军沿广汉而下,公迎劳之,给缗钱五万有奇。威至普,又四日,绝粮,公治糗糒,扉屦而具,药物牛酒,率三日一遣。士百跃争奋,曰: “使我守边得此,岂惮寇邪! ”凡饷师扦城。为缗八万有奇。 ①
  不必强攻,围困以断红巾军水路、粮道的战术则出自李壁:
  张威以大兵至,夜遣人叩府门求药物,曰:“贼垒坚不可破,将选死士梯而登,以火攻之。”公曰:“审尔必多杀士卒,曷若断贼汲路与饷道,使不得食,即成禽矣! ”以长围法驰授之,贼遂平。 ②
  史称红巾军扰蜀比吴曦叛乱对四川的影响还大,碑文所言“全蜀摇动”,并非虚言,平定红巾军之役对安定四川起到重要作用。除安丙外,张威就是平定红巾军最重要的人物,碑文 “公提兵复出,贼众就擒,蜀遂安妥 ”,就是称颂张威平定红巾军,安定四川的功绩。
  三、程信:宋夏联合对金的巩州之役
  程信在三人中资望较浅,所以关于他的材料相对很少,根据碑文“完实堡垒,梁洋奠安”,他在嘉定十年(1217)开始的军事行动中,主要在利州东路梁州、洋州一带负责对金争斗。安丙再为宣抚使后,嘉定十二年(1219)十二月,程信为利州副都统制。③这一调任是安丙联夏抗金行动的重要一步人事安排,安丙此时已经在考虑将对金军事行动中利州都统军队指挥权交给程信,和沔州都统张威一起作为进攻主力。利州都统和沔州都统就是吴曦之变前的兴州都统一分为二所成,当各有五军,是当时蜀口防御的绝对主力,据碑文“建麾古岷”他应该是驻扎在西和州祐川县。《鼎勋堂记》立碑时的嘉定十三年(1220)七月,领有这,两支主力部队的张威和程信已经在西和州一带集结,安蕃此时也任随军转运在这里筹集调运战略物资,作为基层亲民官的西和州大潭县令郭忆与三位直接或间接的公务交往必然频繁,郭忆一方面要和他们搞好关系,以利于公务协调,所以为三人立生祠功德碑。一个月后,巩州之役就开始了。
  而且似乎是由程信,而非职位较高的张威负责整个行动的协调指挥,“安丙再开宣阃,许之(按:即西夏夹攻金计划),命利州副都统制程信任其责”④。推测安丙做出任用程信的决策有他的理由:(1)张威认为夏人反复,不可信任,故对联夏战略比较消极;(2)程信资望相对较浅,听话,他本人也希望借此建立功勋,对这一战略态度积极。程信的主要活动就是嘉定十三年积极执行安丙联夏抗金战略,是巩州之役的重要将领。
  在立碑的嘉定十三年(1220)七月前后,安丙已经在策划一件重大军事行动,把程信 和安蕃、张威三人绾和其中,而且最终对他们的命运产生决定性影响。这一行动就是安丙联夏对金的所谓“巩州之役”。这是南宋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宋夏之间直接实质性的交往、合作。 ①
  南宋时期,金人攻取陕西,宋与西夏之间的实际交往不多,西夏与金之间的贸易交往较多,其间也不乏冲突战争,蒙古兴起以后,打破了原有的诸国间的力量平衡,金国拒绝援助受蒙古侵扰的盟国西夏,夏金交恶相攻,蒙古联夏攻金,金又大举攻宋。这一时期诸国之间的和战关系纷繁复杂。 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西夏神宗积极谋求与南宋合作,在陇蜀展开对金攻势,宋夏间的接触就在这种背景下产生。 ③
  南宋嘉定七年、金贞祐二年、西夏光定四年、蒙古成吉思汗九年(1214),金人受蒙古压迫,迁都南京(汴梁)。就在此年,一贯对金强硬的安丙策动了袭击金军的“秦州之役”,安蕃是这一行动的执行者之一。西夏也在不久后遣使至西和州宕昌寨,商议夹攻金人,或许是听闻了安丙的秦州之役,但此时安丙已卸任,继任董居谊对此不积极。
  后来金又准备迁都西京(西安)以避蒙古。金兴定三年(宋嘉定十二年,1219)遣元帅赤盏合喜以重兵屯秦陇上游的军事重镇巩州,并在此前已经展开对南宋的军事进攻,以图廓清西疆,宋金在川陕、秦陇展开了激烈战争。西夏也受到金人西进的压力,这年三月西夏神宗派遣枢密使都召讨宁子宁、忠翼赴蜀议夹攻金秦州、巩州,当时的制置使聂子述让利州西路安抚使丁焴答书,合作的意向已经初步达成。但聂因红巾之乱而罢去,丁焴考虑到蜀中溃兵之乱不稳定,所以谨慎不出兵。④闰三月、四月,西夏对金人在秦陇地区展开一系列进攻,双方互有胜负。⑤这两个月南宋蜀口前有全兴,后有张福、莫简之乱,丁焴肯定不敢履行与西夏合约出兵。一直到红巾平定后的六月,丁焴才以书约夏人夹攻。十二月夏人再申前议,责宋军失约,安丙此时再为宣抚使,同意夏人合作要求,也是此月,安丙任命程信为利州副都统制,主要负责联夏对金行动。如前所述,安蕃也是在这是被任命为随军转运,以准备、调集战备的物资、钱财。
  嘉定十三年(1220)正月,夏再以书来议夹攻;八月宁子宁告以师期,安丙不待朝廷批准,命将出击:
  (嘉定十三年八月)戊戌,四川宣抚司命诸将分道进兵:沔州都统张威出天水,利州副都统程信出长道,兴元副都统陈立出大散关,兴元统制田胃为宣抚司帐前都统出子午谷,金州副都统陈昱出上津。己亥,张威下令所部诸将毋得擅进兵。庚子,质俊等克来远镇。辛丑,王仕信克盐川镇。壬寅,质俊等自来远镇进攻定边城,金人来救,俊等击破之。(九月)乙巳,程信、王仕信引兵与夏人会于巩州城下。丁未,攻城不克。庚戌,金人犯皂郊堡,沔州统制董炤等与战大败。壬子,程信及夏人攻巩州不克,信引兵趋秦州。丙辰,夏人自安远砦退师。冬十月丁巳朔,程信邀夏人共攻秦州,夏人不从,信遂自伏羌城引军还,诸将皆罢兵。戊寅,程信以四川宣抚司之命,斩王仕 信于西和州。四川宣抚司以张威不进兵,罢其军职。 ①
  战役在宋、夏、金三国交界的川、秦、陇一代展开,巩州是双方争夺的焦点,双方围绕巩州展开激烈争夺,据金人的记载,争斗异常惨烈:
  夏人攻巩州,合喜遣兵击之,一日十余战,夏人退据南冈,遣精兵三万附城,又击走之,生擒夏将刘打、甲玉等。讯知夏大将你思丁、兀名二人谋,以为巩帅府所在,巩既下则临洮、积石、河、洮诸城不攻自破,故先及巩,且构宋统制程信等将兵四万来攻。合喜闻之,饬兵严备。俄而兵果至,督兵搏战,却之杀数千人。攻益急,将士殊死战,杀伤者以万计。夏人焚其攻具,拔栅而去。合喜已先伏甲要地邀之,复率众蹑其后斩首甚众。 ②
  据以上史料,嘉定十三年(1220)九月乙巳,程信率领宋军与西夏在巩州会和,宋、夏与金在巩州展开激烈的争夺,由于金人预先知道宋夏联军攻取巩州的战略意图,针对进行防御部署,加上金将赤盏合喜正确指挥与顽强抵抗,宋夏合兵未能攻克巩州,各自退兵。十月,程信再约夏人攻秦州,夏人不从。巩州之役以失败告终,宣抚司追究责任,程信斩王仕信于西和州。
  在这次行动中,安蕃、程信都是安丙联夏战略的积极执行者。程信的军队在争斗中最积极,打到巩州城下,与西夏军队实现会和。从巩州退下来后,十月,程信还在联络夏人共同夹击金秦州。安蕃在此前已为随军转运,为军事行动做好物资准备;巩州之役中假参议官同措置副戎司边事,其主要工作还是负责战争物资保障。张威在巩州之役中并不是联夏政策的积极支持者,他认为夏人反复无常,所以不支持联合军事行动,行动刚开始他就持兵不进。战役结束后,宣抚司怒其不进兵,罢其军职。③从安丙的战略部署看,张威的沔州都统军和程信的利州都统军为战役主力,应当共同在巩州和西夏会合,张威按兵不动,破坏战略部署,对巩州之役的失败确实要负责。
  余论
  嘉定十三年(1220),张威罢职后不久就死于利州;此年十一月,安丙去世;嘉定十五年(1222)四月,安蕃去世。四人中程信活的时间较长,理宗时候,他还在蜀口负责防御,当时侍御史李鸣复论对中提到了程信。④所以,立于嘉定十三年的生祠估计很快就没了香火,《鼎勋堂记》也随之湮没。但通过对这一碑刻的研究,我们可以加深关于当时蜀口政治军事情势的认识和了解:
  (1)《鼎勋堂记》涉及或间接涉及的四个人物,除安丙以外,其余三人都是南宋川陕武将、官员中的“二、三线人物”,但就是这一级别的人物,在蜀口同样有生祠,这也反映了蜀口作为军事特区的一些特点。军队将佐对当地地方行政和百姓生活影响巨大,而县令作为最基层的亲民官一方面要抚定治下百姓,另一方面也必须满足上方为军事行动而进行的物资人力调发,他必须在这两方面搞好平衡,立碑的大潭县令郭忆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仔细阅读这个颂德碑,尤其着眼于歌颂三人的爱民保民:“民以辑宁 ”“百姓便安 ”“始终吾民,仁厚一心”,等等,这虽然可能不完全符合事实,有吹捧奉承之嫌,但立碑者的用心和愿望还是明显的,在这种拥有强大权力的边境将佐辖区内治民,唯有通过这种软的颂扬来曲折地规范军人的行为。如果这种奉承可以取得一定效果,让军队在调发民间资源时有哪怕一点收敛,这种立生祠树功德碑的奉承还是划算的。尤其是碑文归结了地方希望表达的观点:不重民保民,军事上的成功不可能长久,即如碑文所总结: “夫有以振之于其始,而无以保之于其终;知所以震詟中外之心,而不知所以培□战守之本,则暂成而辄废,方宁而遽扰,可立待也。”这种曲折的智慧本来古代官 /民、上/下间的一种普遍情况,只是在蜀口这种特殊地方表现得更为突出。
  (2)对诸如当时蜀口安丙、吴曦等一线人物的研究,前引蔡东洲先生、何玉红先生等的著作已经有了详细探讨。《鼎勋堂记》中的三人虽是当时历史中的“二、三线人物”其功绩和历史作用比不上安丙这类“一线人物”,但他们同样是开禧、嘉定年间蜀中重大,历史事件的参与者,并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三人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平定吴曦之乱以后成长起来的将领、官员,平吴是他们人生的转折点,安蕃由白身入仕途,张威由下级军官逐渐升职为蜀口防御中的重要将领,程信的提升可能更晚一些。三人都在嘉定十年开始的对金抗击战中起到重要作用,建立功勋,他们是一线人物制定的战略的具体实行者,他们是一大批抗金前线将佐、官员的代表。具体执行战略时,变数就很大,情况也更复杂。对平定红巾军,安蕃、张威积极听命于安丙,同心协力,所以能迅速奏功。而在另一些事务上却显示不同的立场和决策,比如安蕃、程信是安丙对金进攻战略的坚决执行者,安蕃负责财计和物资保障,程信负责军事指挥,全力以赴,尽职尽责;而张威在这一战略上态度比较消极,屯兵不进,一定程度上要对巩州之役的失败要负责。将帅意见不统一,各自行事,导致失败,蜀口防御战中,这一情况已经不止一次。
  (3)本文所述蜀口宋、夏、金之战,包括由于战争引发的红巾之乱,放在更大的背景下其实是蒙古南征在蜀口的反映。当时西夏人、金人受到蒙古压迫,金人转而攻击南宋,寻找生存空间,西夏人谋求与宋合作共同对抗金,同样是寻求生存空间。这在蒙古征服的西亚地区也引起类似的连锁反应。13世纪初的南宋嘉定前后,延续了相当长时间的民族政权间的平衡即将由于新兴的草原帝国的征服而被重新打破、整合,这一变化无论从宏观尺度还是从微观尺度都可以看得到。①我们希望寻找更微观具体的视角,探究这一历史大波澜扩散开来,在特定地域激起的浪花。《鼎勋堂记》涉及几个人物的命运与这一重大历史进程发生了联系,更是这一惊涛骇浪中的涟漪。个人的力量虽然微小,但就是无数微小的浪花、涟漪、浮沫,构成了历史的大浪。当事的主人公未必全然知晓那些导致他们命运起伏的历史大势,我们后来的研究者有幸以“后见之明”的眼光把他们各自的命运放到宏大的历史背景中去探究。在叙述历史时,我们不仅应注意那些伟大人物和重大事件,也应该把研究的目光放得更仔细,探究历史进程中无数丰富的个案和细节,力图呈现相对完整的历史图景。本文利用碑刻,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把视角引向更基层的将官,这种更微观、具体的研究希望能够丰富我们对这当时蜀口的复杂形势的认识,进而从一个侧面呈现蒙古在13世纪掀起的征服波澜的细节,揭示历史进程中更细密、生动的肌理。
   附录一《鼎勋堂记》录文
  吴蜀称为唇齿,安危□害之□□,吴蜀固则京畿尊安,四海用康;否则圣君贤臣,宵旰咨度,□走□□□,手足无济,腹心为之忧劳,不遑宁居。蜀为□□开系而□□五□,又曰蜀之外户也。然五郡休戚,尝视西边,岂非五路之冲,敌兵出入之枢,□绕力强,其利害又非他郡比耶!丙寅调兵,曦贼中变,坐□□凶,□出□氐□时,危疑未宁。今□□安公,□护天水,□誉所加,民以辑宁。轺车载临,边境休肃,敛不及民,廪粟■■①。兵□农嬉,蜀犬夜吠,戊寅之冬,虏复犯边,武休不守,兵满梁汉,黠将精骑,直寇三泉。都统张公,设伏出奇,据□遏遁,酋长俘献,徒旅尸■,喋血百里,草为之丹。而□祸方戢,叛卒□起,贼□卿长,焚劫郡邑,全蜀动摇,虏焰继炽,阴□□□,□宣闻命,公提兵复出,贼众就擒,蜀遂安妥。□帅程公,■迫师师,孤□夜遁;完实堡障,梁洋奠安;建麾古岷,仁勇兼济。三军□□,百姓便安。夫有以振之于其始,而无以保之于其终;知所以震詟中外之心,而不知所以培□战守之本,则暂成而辄废,方宁而遽扰,可立待也。故边陲千里,万口一辞□曰“始终吾民,仁厚一心,军不告乏,民不告病者,安公之德也”,“力排大难,扫清群凶,夷虏知畏,奸徒帖者,张公之德也”,“镇肃边方,□□军政,兵得其职,民赖以安者,程公之德也”。是宜合而祠之,以激方□,□令□□,筑堂皇觉,名之“鼎勋”,民咸谓宜,于是乎记。
  安公讳藩字叔衍,广安人,随军转运使。
  张公讳威字德远,天水人,正都统制。程公讳信字子忠,凤□人,副都统制。
  嘉定十三年七夕日。迪功郎宜差西和州大潭县令主管劝农营田公事搜捉饷钱出届兼营兵马公事总管忠胜军马郭忆记②

附注

①礼县博物馆、礼县老年书画协会编:《礼县金石集锦》录《鼎勋堂记》,天水新华印刷厂 2000年(准印证)内刊本,第 86—87页。《鼎勋堂记》碑长130厘米,宽82厘米,厚16厘米,现置于礼县太塘乡,张维的《陇右金石录》失载,《礼县金石集锦》有碑文拓本照片和录文,本文采用。本文承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10—20世纪学术研讨会诸位师友提出宝贵修改意见,特此致谢。 ②据赵逵夫先生,礼县旧俗极重七夕,七夕乞巧,民间活动很丰富,要持续七八天。这种风俗故老相传,延续很久远,《鼎勋堂记》立于嘉定十三年七夕节庆之中,正是这一风俗在宋代的反映。(赵逵夫:《〈陇南金石校录〉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据碑文“筑堂皇觉”, “皇觉”是当地寺名,碑当立在寺庙中,借现成的殿宇,辟为生祠,树碑颂德。官员祠宇立于庙中,这在宋代很常见。 ①后引用《鼎勋堂记》碑文不一一出注,全文详见文末附录。录文中打不出的生僻字,暂时以■代替,以后设法解决。 ②(宋)魏了翁:《知文州主管华州云台观安君墓志铭》,《鹤山集》卷75,四库本。墓志为“安蕃”,《宋会要辑稿》亦作“安蕃”,碑文作“安藩 ”,当以墓志为是,作“安蕃 ”。 ③(清)徐松:《宋会要辑稿》,中华书局 1997年版,第7106页。 ④(宋)魏了翁:《知文州主管华州云台观安君墓志铭》,《鹤山集》卷75,四库本。 ⑤同上。 ⑥同上。 ①(宋)魏了翁:《知文州主管华州云台观安君墓志铭》,《鹤山集》卷75,四库本。 ②(元)方回:《先君事状》,《桐江集》卷8。其实,是朝中史弥远对金“和好”政策,以及在四川执行这一政策的四川宣抚使董居宜、总领杨九鼎裁减士兵待遇引发叛乱。 ③孙逢吉:《职官分纪》,卷四十七,四库本。又可参见王曾瑜对随军转运的相关论述,见氏著《宋朝军制初探(增订本)》,中华书局 2011年版,第427—428页。 ④《宋史》卷一百六十七《职官》第12册,中华书局 1977年版,第3965页。 ⑤财政及财计官员在吴曦之变和平定吴曦之变中的重要作用,何玉红有详细论述,见氏著《南宋川陕边防行政运行体制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年版,第243—261页。 ⑥《宋史》卷四百二《安丙传》第35册,第12191页。 ①(宋)魏了翁:《知文州主管华州云台观安君墓志铭》,《鹤山集》卷 75,四库本。 ②同上。 ①《鼎勋堂记》碑文称张威为天水人,未知孰是,今依《宋史·张威传》作成州人。张威为逃卒之事:“先是,兴州摧锋、踏白二军戍黑谷者,骑士月给刍钱甚厚,宁议损之。是秋,戍卒张威等百余人亡入黑谷为盗。”“郭杲在武兴多刻剥军士,时王宁方行核实之令,士滋不堪。黑谷戍卒二十有七人,由是去为盗有张威者亦在其数。杲死,王大节摄帅事,语诸将曰:是迫于寒饿,非有他。揭榜招还之,斩为首者,以,令流配其余而已威配隆庆府后军。时号张红眼者是也。 ”(《续编两朝纲目备要》卷6,中华书局 1995年版,第107、113,页。) ②(元)脱脱:《宋史》卷403《张威传》,第12215页。 ③《宋会要辑稿》,兵20之13,第7108页。据《宋史·李好义传》等收复西和州的是李好义,但李好古当时确有其人,在《建炎杂记》乙集卷十《蜀士立功立节次第》中,李好古排在第三等。或以为李好义、李好古就是平定吴曦之时有名的李氏兄弟,但《宋史·杨巨源传》言李氏兄弟是李好义、李好问。李氏或是兄弟三人?未能确定。若李氏果为三兄弟,则好义、好古兄弟共赴西和之役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如果是这样,依《会要》则张威就隶属李好古部下。《西山集》卷二十三《赐都统制王喜马军都虞候许俊都统制刘元鼎李贵王大才庄松何汝霖副都统制吕春李好古卢彦张威石宗水军统制冯榯银合夏药敕书》,李好古、张威已经同为副都统制,但李好古排名仍正在张威前。好义、好古是否兄弟这个问题不是并非大问题,只是后来,李好古在嘉定十二年杀了张威之弟张彪(一作张斌),张威又借利州路安抚使丁焴之手杀李好古。好义、好古两位在平定吴曦中立有大功,好义被王喜派人毒死,好古死于张威的报复,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蜀口武将间错综复杂的矛盾。 ④礼县博物馆、礼县老年书画协会:《礼县金石集锦》录《嘉定刻石》,第84页。 ①《汉中碑石》,三秦出版社1996年版,第138页。此摩崖题记刻于略阳县灵岩寺后洞奈何桥右侧石崖,《陕西金石志》、《关中金石记》、道光《略阳县志》均有著录。《汉中碑石》采用《关中金石记》录文。 ②《续编两朝纲目备要》卷 15,中华书局 1995年版,第 285页。 ③《续编两朝纲目备要》卷 15,中华书局 1995年版,第 285—286页。 ④《李侯重建州治记》见《汉中碑石》,三秦出版社 1996年版,第 142页。 ⑤《宋故太孺人陈氏墓志铭》见《新中国出土墓志(陕西)壹》(下册),文物出版社 2000年版,第 165页。 ①(元)脱脱:《宋史》卷406《崔与之传》,第12260页。 ②(元)脱脱:《宋史》卷403《张威传》,12214页。 ③前面已述及李好古杀张彪、张威借人之手杀李好古可能是蜀口武将间错综的矛盾所致,而丁焴杀李好古其实是在危机情况下对武将的一种选择,这种决策的对错很难说清,后来就有人为李好古鸣冤:“壬辰,知沔州兼利西安抚丁焴特转朝奉大夫直龙图阁,赏其诛李好古之功也。好古为利路副总管,擅斩统制张斌,领兵二千,径下沔州。或言其谋害张威、张虎,焴执而诛之。故有是命。其后乃有言好古冤者。”(刘克庄:《后村集》卷44《玉牒初草(皇宋宁宗皇帝嘉定十二年)》)这种局面,以前张浚在杀曲端而选择吴玠时已经发生过,只是丁焴杀李好古选择张威影响没那么大,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张威能力更强;而后者则影响更大,原因更复杂。(参考杨倩描的《吴家将》,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6年版,第44页;何玉红的《南宋川陕边防行政运行体制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年版,第85—108页。) ④(元)脱脱:《宋史》卷402《安丙传》,卷403《张威传》,第12192、12215页;《安丙墓志铭》,蔡东洲、胡宁:《安丙研究》第七章《安丙墓志铭考补》,巴蜀书社 2004年版,第167页。 ①(宋)魏了翁:《朝请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主管冲佑观虞公墓志铭》,《鹤山集》卷76,四库本。 ②(宋)真德秀:《故资政殿学士李公神道碑》,《西山文集》卷41,四库本。 ③(宋)刘克庄:《玉牒初草(皇宋宁宗皇帝嘉定十二年)》,《后村集》卷44,四库本。从进军路线上看,张威出天水、程信出长道,应该是与夏人协同作战的主力部队,金州都统等为策应部队。据金人记述,程信所领利州都统军人数为四万(《金史》卷113《赤盏合喜传》,第2493页。),这与吴曦之变以前兴州都统一支独大的情况不同吴曦之变后兴州都统一分为二,分出一半为利州都统,势力削弱,蜀口兵力分布有变化,利州都统军力当为,五军,而且精,锐的摧锋、踏白二军似乎在利州都统(《宋史》卷449《曹友闻传》),堪任主力。故程信职位为副都统,比张威低,但所控兵力并不比张威少。关于蜀口三大都统兵力等问题,可参考何玉红《南宋川陕边防行政运行体制研究》,第119页。 ④(元)脱脱:《宋史》卷486《夏国传》,第14027页。 ①此节涉及安丙的事迹,基本采用蔡东洲、胡宁的研究成果,见氏著《安丙研究》,巴蜀书社 2004年版。 ②吴天墀:《西夏史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6年版,第 88—94页。 ③关于南宋与西夏间联合军事行动的研究蔡东洲先生有重要研究成果,见氏著《论南宋同西夏的关系》,《首届西夏学国际学术会议论文集》,宁夏人民出版社 1998年版;《安丙研究》,第 85—94页。 ④(元)脱脱:《宋史》卷 486《夏国传》;《续编两朝纲目备要》卷 15,第 287—288页。 ⑤(元)脱脱:《金史》卷 15《宣宗纪》,中华书局 1976年版,第 328页。 ①(元)脱脱:《宋史》卷40,《宁宗纪》四,第775页。 ②(元)脱脱:《金史》卷113《赤盏合喜传》,第2493页。 ③(元)脱脱:《宋史》卷403《张威传》,第12215页。 ④(元)脱脱:《宋史》,《安丙传》《张威传》,第12194、12215页;(宋)魏了翁:《知文州主管华州云台观安君墓志铭》;《历代名臣奏议》卷99《经国》,四库本。 ①黄宽重最近提出“嘉定现象”的概念,呼吁对宁宗嘉定年间社会的各种变化放在更宽广的视野中加强研究,探索其在南宋乃至中国历史转变的地位与特性。见氏著《“嘉定现象 ”的研究议题与资料》,《中国宋史研究会第十五届年会论文资料》(开封一 2012) (作者系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①录文中有打不出的生僻字,暂以■来代替,以后设法解决。 ②据礼县博物馆、礼县老年书画协会编:《礼县金石集锦》收《鼎勋堂记》,内刊本第 87页。

知识出处

南宋经略陇蜀与吴玠吴磷史事研究

《南宋经略陇蜀与吴玠吴磷史事研究》

本书分为上编 南宋经略陇蜀研究 和下编 吴玠吴磷史事研究,收录了《南宋川陕防线的粮草问题》《论吴氏抗金的战略意义》《论 吴 家 军 在 陇 蜀 的 作 为 与 贡 献》《仙 人 关 之 战 及 其 战 法 与 特 点》《从军事地理角度看仙人关战役的意义》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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