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又见到小三姑娘的。那天，我们闲散在县城的街上，看修复后的教堂，看斜阳中的景致。同伴是想在这一步步闲走中消去路途颠簸的疲劳，打发去人生地疏的那点儿寂寞。我呢，简直漫无目的，既不觉得极度落寞，也感不到些儿昂奋。
  一行人东张西望地游踱。忽然之间，我听到一个脆脆的声音唤我。蓦地回首，既不是两三岁的娃娃，又颇几分耳熟。谁呢？我当时竟是那样的唐突和慌张。固然，已经认出这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个孩子，但她现在是“谁”了呢？
  “你长这么高了。”我说，实在，一时已不能立即想起她的名字。但这面前的新的形象却将我幽远的回忆唤起。“你，怎么在这里？”
  不但声音已是脆脆的，脸庞也已桃红桃红，亮亮地溢着光彩，脑前的隆起分明已宣告，她已经告别孩提。那胖乎乎的手，在柜台上移来移去，算盘、尺子和法码，她拿的早已不是铅笔和橡皮筋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了？”我的突兀居然使她脸红起来。
  “叔叔，我的脚好了。我动手术了，你看。”她接连地说，并且离开柜台，“我出来走给你看，我走得直了。”
  我兴奋地看着这容光焕发的少女。啊，我多么希望她有这一天啊！她有比一般姑娘更好看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智力和恒心。
  “叔叔，你看，一点儿看不出来了。”
  她已经来到街前，面向着我们来回地走。是嘛，我说。但心里忽地掠过一丝儿清凉，她，并没有如自己说的和我所希望的改变得全如常人，还是看得出，新植的假肢不时影响着她美丽的形体。
  “小三，这比过去好多了。”我说。刹时间，往时的幕幕情景都飞奔到眼前来。
  大概是我就要离开这座县城的前几个月吧。一天中午，忽地有人重重地拍我的门，睁着朦胧睡眼，我边问边开了门，正是小三姑娘，那时她大约十二三岁，背着只旧帆布书包，一瘸一跛地徘徊在门前。忽然，她抽泣着低声告诉我：毕业考试成绩刚公布，她，没有考得第一名，只得了个第五名！她早已知道自己为那只腿的原因，不能再升学，但她早就曾悄悄告诉我，一定要考个第一名。
  她还酷爱打乒乓球。我们那个院子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不知是否因为院坝中间有一个水泥球台的缘故。我时时听到乒乓球击在水泥板上的答答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但记忆中留下最多的却是小三的哭声和责哭。小三的球技不错，好几个比她大的孩子尚不是对手。她会高抛，能打落在地上呼呼转的旋旋球。但伙伴们一输了，就想方设法藏她的书包，然后拍巴掌看她用一只脚一跳一跳地到处找。有人还干笑着吹口哨“袋鼠，袋鼠”，也老远地故意将一只脚曲了抱在怀里，一颠一颠跑。有时就几个联合计议，让技术稍好的大孩子上去，故意打歪歪球，一会抽这边角，一会儿打那边角，累得小三大汗淋漓。有时为了救险球，不小心挂在球台角上，一仰翻叉倒在地上。但很快又爬起来，一边骂一边叫对方再来。
  这次见，一晃已经四五年过去。看柜内墙上，她的微笑着的照片和墨写的名字，已工整的填贴在营业许可证上。
  小三已经成了那个小店铺的“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