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坐在榕树下的黄老爹刁着叶烟，埋了头好半天一句话不吭。他是贴了地坐的，与怒气冲冲分两边站立的男子汉们对照起来，黄老爹更显得小个而且毫无威风。
  赤了上身火气足的男人现在开始你争我夺地讲述自己的理由。经过清晨满寨子的吼叫震喊，到后来女人们惊讶地发出尖声，以至流了眼泪乞求——最危险的那一刻终算过去了。
  黄老爹抽他的烟，自然没抽出往日的滋味，还可以这样说，他一口烟也没吞下去。男人们的话声倒是很有力的，又因为太阳太热，汗便顺面孔肢窝胸口渗出来淌下去。对今天发生的事黄老爹已听麻木了，反倒变得清静没有了声音。本寨子打架从他记事起，当然有过，只是没有这回凶。他很不情愿地抬起头来，不想又看见了手被打吊起的曹家老二。
  “幺公，”曹家老二得了那一目光，马上拉住黄老爹不放：“水是从我家田那边过来，幺公你说……”接下说了一大堆理由，又弯了腰杆，王家老大看曹老二一口气说了这样多，而且黄老爹那脸色也多少有点要转到那边去，压不住心中这口气，说道：“幺公，你晓得我家都撒了谷种，还不放点水？”王家老大也说的是大道理，要是再没点水进田，秋天收哪样，一家大小还吃不吃饭？
  他们又各拈各的理由，直了腰杆抢说起来，女人们各站到自己男人的一边，放了声音指着对方的脸干开了。黄老爹依旧抽他的叶烟，他实在没有去想说一句劝解双方的话。他觉得这个太阳比往年的凶多了，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它都不肯睡一觉，还有好几次来了黑云，一阵风又把雨吹走了。他抹了脸上的汗，把烟杆磕磕，想站起来。
   “幺公，你说一句。”另一个中年人要求道，使事情早点了结。
  黄老爹翻了下眼皮。他不晓得自己该说哪样。他站起来，想往后退走。往天这个时辰，他记得自己是吃过饭了，衔起烟杆到这老榕树下来，风吹起凉爽爽的，眼前那坝田早满了水，就是这几天吆吆喝喝的忙栽秧了。
  “你们打架了？”黄老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众人反倒楞了。
  曹老二说：“我把水沟扎起，早晨他就跑来……”
  王老大现在讲的理由，似乎比曹家老二吃的亏更大：“哼，你没有看到，我田头撒的秧？”
  其他人望着黄老爹，心里木呆呆的有心转不过来：这样分明的事，嗨……
  黄老爹说：“站在这里做哪样，回家吃饭了。”他吩嘱身边的一个后生：“你去县城问问，天到底哪天下雨？”
  打架的事总算过去了。那后生从县城回来后，寨子上的男人们忙着做龙骨车，至于水沟大家都分不出心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