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我总觉得教师的心灵是高尚的，正如一支蜡烛，光给了别人，自己却燃尽烛泪，一星儿未留。我为自己是一名老师而自豪，从未想过“我”以外那些跳动的心房，奔腾的热血，金子般的人品……
  “朱老师！”收发室的工人破例到教室找我。
  “什么事？”
  “你，你家里出……出事了！校长让你立即回去。”
  “哦？”我愣了一下，来不及细问，就匆匆离开了。
  我一进屋，爱人哭得象泪人似地向我说：“你看，咱家的小刚……他，他把邻居韦家的小胖，推……推在河里了……”
  “人呢？”我在希望……
  “淹死了……”
  我顿时眼冒金花，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在一把竹椅上，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天哪，人命关天，一死一活，既使不是有意，也很难说清楚的呀！
  “吃过早饭，”爱人接下去说。“小胖喊他去摸虾，谁知……”
  “怎么知道是咱们的孩子推的？”
  “小刚说，在水里他让小胖快跑，在背上推了一把，就摔倒了……要不是供销社的小李路过，他也没命了……”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恐怕倾家荡产也难了结呀！我的目光一下盯在小刚身上，他正战战兢兢地缩在门旁，两只圆圆的眼睛闪露出惊恐哀怜的目光。望着孩子稚嫩的脸和乞怜的神情，我感到内疚，没有管教好他……但孩子能诚实地把事情说给他母亲，多少有些慰藉。立秋后他才满五岁，虽然比小胖早生两月。但是邻居韦连明呢？他的孩子活蹦蹦的就没有了，那种失子之心是不难想象的。想来想去，把家里积攒的几百元钱取了出来，决定带着小刚登门赔罪，准备听从任何形式的裁处。
  我刚推门，韦家亲友十多个，正怒冲冲地向门前涌来。
  “快把小刚交出来抵命！”
  一个青年人迎面揪住我的衣领，他是韦家的侄儿，大家七嘴八舌，一下把我围个严实。生活经验告诉我，盛怒之下，最诚恳的话，也显得多余了。但我还是把心里话抢出了嘴：
  “我正准备去赔罚！”
  “那没用！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少罗嗦，去法院！”
  我此时最担心的怕因此引起民族隔阂，那我就更对不起这里的父老了，这里是苗族布依族自治地区，从没发生大的纠葛！万一……
  “住手！”
  一声洪钟似的喊声震住了大家，我定睛一看，是小胖的父亲韦连明。他拨开众人，推开他的侄儿，和平地对我说：
  “他年轻，朱老师别多心！事情我都知道了……”
  我立即说明自己的态度，听从他任何要求。然而他却连连摆手：
  “不必这么想，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我的感情也很矛盾，能不想念自己的孩子？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都是孩子，难道得抵命？难道再增加一个家庭的悲剧吗？”
  “那——”我又怔了一下，教了别人那么多年大道理，然而此时……“那，请把这点钱拿去处理孩子后事，不然我的心更不安了！”
  然而他没有收我的钱，两眼闪着泪花，显出慈父的真实感情，却说出了另外的两句话：
  “我手里还有钱，咱们是邻居，共事多年，都记住这个教训，把小刚他们培养成有用的人吧。”
  这个布依族普通干部的深沉话语，真挚的情感，高尚的情操，把我惊呆了。心里一种内疚、矮小、相形见绌的杂乱情感搅和一起，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样说好，我一下抓住他的手狠劲摇晃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的好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