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他去了。带着野草的芬芳和殷红的鲜血。带着五彩缤纷的希冀。
  他参军的前一个月，我们一直在吵。
  “边境正打仗。”“知道。”
  “你应该上大学，应该踢球。当兵让那些学习差劲的去，给他们就业的机会。你不用怕待业，你会找到更好的饭碗。”
  我们从小同班，一起踢球。他学习不费力，他的大脚是我们队的铁卫，常常把那些险球踢过中线。
  “老K，你这话可是真格？”
  “我讨厌当兵，讨厌打仗……”
  他猛开一脚，我象足球滚了一圈，他走开去。于是我们谁也不再理谁。
  他走的那天，老师和同学们都去送他。他四处张望，一定是在找我。我躲在楼道的花窗后看着他。让他难受些。到了南疆，他就会细细想我说过的话。
  一年过去了，他没有给我写信。不过我并不希罕。即便接到信，我也只会带着不屑去读，就象我带着不屑收看那些英模的演讲。
  第二年了，我还是收不到信，我不时生出些猜测，于是又责骂自己。忘掉他！贱种。
  后卫真差劲，常常漏球。
  差一点就满两年，他回来了。一个骨灰盒和一些遗物，那骨灰盒里是一撮泥土。
  追悼会上，挂着那张放大的照片，清癯的脸庞，高高的颧骨，约微下凹的眼睛，那样年轻、那样精神、充满着个性。
  追悼会后，我突然接到了他的信，是在日记本里夹着的。一个信封、一张信纸，写着四则短信。全都是真话。
  老K：一路上我们全成了灰狗儿，真不是人坐的车。我动摇了。也许你说的对。祝你踢好球。 ×年×月×日
  老K：我已进入前沿阵地，每时每刻都有死去的可能，当炮弹第一次炸响在我们的洞口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
  ×年×月×日
  老K：我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你能想象用枪把敌人打死的滋味吗？乡亲们、战士们的血教会了我。 ×年×月×日
  老K：役期就要到了。回去后我要用全部的爱去拥抱生活。和平万岁！给我买一个足球。 ×年×月×日
  信纸还空着几行，他没有来得及写满。
  山尖上挂着一轮夕阳。那一道道一片片一层层血红溅泼开去，山尖在搏动在挤压在喷吐，宛如一颗流血的心脏。
  一个月后，我穿上了军装。临行时，在他的骨灰盒下，我放上了一个玻璃方框，里面装着一个新买的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