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这是从山里开往城里的班车，当我急速地踏上车门时，往车厢扫了一眼。哦，满车厢都是穿黑衣服的山里人。我不由得一惊，在来这里前，听一位朋友告诉我，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十分偏僻，相当贫穷，山里人也很粗野，千万不要惹了他们。他还给我讲了一件事：有一次，他们到那里考察天生桥电站坝址，跟一位山里人发生了一点摩擦。山里人没有吱声走了。原以为这里的人不跟别人吵架，没想到那山里人，回家拿来猎枪，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就朝人们的屁股“呯”的一枪…… 我提心吊胆地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汽车沿着飘降在座座山腰银带般的公路，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慢慢爬行。不一会车厢里便热得象蒸笼一样，姑娘们拿着手帕一会扇着风，一会擦着汗。小男孩直把脸往车窗外仰。几位粗悍的壮汉打着赤膊，挤在一块，有的互相抢烟抽，有的开口骂人，吵成一锅粥。
  “……你骂吧，骂干了口，老子撒泡尿喂你。”一个瘦汉骂道，手往下伸，做了个假动作。 车厢里立即爆发一阵笑声。姑娘们忙把手遮住眼睛，笑得前躬后仰。 “瘦猴，瞧你那模样，还能挤出几滴尿来。”一个彪形大汉反唇相讥。厢里又爆出一阵笑声…… 然而，他们粗鲁的骂声，并没有使人厌烦，反而给沉闷的车厢平添了一股逗人的气氛。 我怕惹了他们，装模作样地看书。突然，我从眼的余光看见那位彪形大汉，挤出同伴朝我走来。我心里一阵紧张，莫非他看中我这个座位，赶忙站起来说：“你请坐。”他一把按住我说：“谢谢你，你坐，你坐。”脸上充满热情。“你是外地人吧？”“是的，广东人。”“广东那个地方我去过，前一些日子，我去那里同港商谈了一笔生意……”大汉津津乐道，其他的几位汉子也神采飞扬地围过来。 蓦地，我很惊讶：山里人和港商谈生意？他们见我有点不相信，争着说，别看我们这里山高路远，可这里盛产的桐油、芭蕉芋粉、茶叶等，在一些国家里都是稀罕的东西哩。啊，我明白了，时代的信息，到底渗透到这深山沟里来了。 突然，汽车抛锚了。一股窒息的热流扑向我们。太阳倾泻下无数的火光，烤得山石、公路滚烫滚烫的，仿佛丢根火柴，万物就能燃烧。车厢如烤箱一般，“妈呀！赶紧下车，不然，要成烤鸭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大伙便冲出车厢，三三两两躲在遮阳的地方，个个口干舌燥，几位壮汉搭拉着脑袋，四处找水，都空着手回来。我真担心，汽车再停一会儿不走，真要重演“上甘岭”了。此时，谁不想有点清凉的东西润润喉呀。 “卖甘蔗喽——”忽然，从山底下飘来叫卖声，声音很小，等我循声望去，人们已经箭一般扑过去了。山下一个小男孩，扛着十多根甘蔗，正往这里爬来。那几位汉子捷足先登卡在路口，等着小孩上来。 人们唯恐买不到甘蔗，有的急得直跺脚，有的直往人群里挤。口干直哭的孩子，被密集的人群挤得发出嘶叫。那些男汉子急红了眼，拼命在人群中乱冲乱撞。
  “挤什么！再挤老子不客气了！”那几位卡在路口的汉子不知谁吼道：“我们在这谁敢抢甘蔗？！” 人群一下停止了骚乱。眼巴巴看着那个彪形大汉手举着十多根甘蔗挥舞道：“他妈的，要挤、要抢，哪个站出来跟老子较量？就这么些甘蔗，先让孩子、老人、妇女先买，剩下的再轮到我们这些人！”好粗鲁的话语，可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正气。 “对！”人们哗地鼓起了掌。接着，那几位粗鲁的汉子把甘蔗一节一节地扳断分给小孩、老人、妇女和有病的人，然后再分给我们这些男子。当我接过那位彪形大汉递过来的一节甘蔗，彪形大汉手中已全空了。他一抛手骂道。“他妈的，就缺我一节。”我感到不安，忙把手里的甘蔗递上去：“那就吃这一节吧。”那个瘦汉把我拉开说：“去去，我们是一起的，轮不到你来照顾。”边说边把一节短得可怜的甘蔗又扳了一半递过去……
  啊，山里人。此时我感到山风习习，安抚着我干渴的喉咙，比甘蔗更甜、更凉、更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