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笃笃笃。又有人敲门。
  这些天，一听见敲门声，我就横生一种厌恶，
   “又是看鸟来的。”正在准备高考的儿子判定。他放下笔，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我：开不开门呢？
  唉，全是因了这只被主人称做绿眼的画眉。
  几天前，一位朋友，不知出于什么用意，把这只在鸟市上小有名气的绿眼，连同精巧的鸟笼送给了我。于是，来访者络绎不绝，家里从此不得太平。
  “开！”我不知在向谁赌气。
  果然来了一位素不相识的，自称“玩家”的画眉客。
  他很随便地在沙发上斜坐，并不去看挂在阳台上的绿眼。
  我心想：完了，又不知要贴进多少时辰。
  老伴居然给他端茶。
  “现在是太平世道，自然也要有一番燕语莺歌相映衬嘛。”
  他还颇有文墨？我望着他窄窄的脸。
  “惠老师养鸟，想来是要以鸟会友？”
  “嗯，”我话一出口，便知失言，立即纠正道，“哪里，只是养养罢了，原也无心……”
  而今，喂画眉居然成了一种时髦？既称陶冶性情，又可斗鸟生财，这也绝妙。现在，还多一个以鸟会友，更有几分风雅。
  不知趣的绿眼，居然在阳台上“咕咕”哼了一串。
  “惠老师，听声音，这绿眼食水不合口胃。”一付行家口吻。
  且不说养鸟，就是前几年种花，也是一败涂地。我们一家三口，教书的教书，读书的读书，种花养鸟是极无耐心的。
  “新鸟到手，一定要掌握住食性。敢问惠老，喂些……”窄脸竟然把“师”字省了。我担当得起？
  “小米。”我刻意不再看他，把视线投向儿子面前那堆书。
  “别的？”
  “没有。”
  “惠老，喂画眉，最讲究的是喂功，画眉玩家都知道，素食养膘，荤食生力，活食长神，三种食物，是缺一不可。以活食而论，蚱蜢最好找……”
  “蚱蜢？”儿子居然对鸟经有趣，“我去捉。”
  我瞪儿子一眼，无济于事。
  “不用，我送来就是。”
  “这就不必了。”我看了看手表。
  老伴夹了书，到职大上课去了。临了，竟要这位画眉客多坐坐。
  唉……
  短短一周，我为这画眉陪了多少客呢？画眉玩家和鸟市牙子，斗鸟名将和赌彩老手，留长鬓角的青年和手里滚铁蛋的老头，恭维者和鉴尝家，上级和弟子，有用心而来和无目的而来的，我一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围，又象一下被恶运抓住了衣领。儿子复习不进去，我的教案塌了进度，老伴不辍地倒残茶，扫烟蒂。最后，是邻居出高价要买，问肯不肯尝脸；校长派人来要，问肯不肯割爱……
  经过家庭会议讨论，一致同意把绿眼放了，让它回到自然，回到山林去。
  决议一经形成，我心里安稳了。我和儿子果真去田里逮了蚱蜢，让绿眼饱饱的去。
   我们都来到阳台上。
  儿子从晾杆上取下画眉笼，小心翼翼地将罩布揭开。绿眼立站棍上，因了阳光照射，两眼瞳仁收成两个点。
  儿子望着我和老伴，我们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儿子拔去笼门插丝的手颤颤的。
  笼门打开，绿眼伸头昂颈，抖动毛衣；跟着，跳到门边，朝四周望了一眼，便振翅向天空飞去……
  我们全轻松了，象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业。 不料，绿眼在天空飞了两圈，又向我们的阳台飞来，神速地钻进笼去。它怡然自得地立在棍上。随着宽厚的胸脯的鼓胀，两翅扇抖动，发出一串嘹亮又激越，清脆又宛转的叫声。
  我们惊愕了。
  这叫声让我感到十分诡异，十分捉摸不透。
  日子又要回归到无穷的困扰中去？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我心里暗暗怀疑那位送我们绿眼的朋友，究竟是什么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