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十一点半，我依旧在学校食堂门外安上桌子，卖素菜。每次学生打饭，大都要围着桌子来一点素菜，你一毛钱的，他一毛钱的，既经济，又实惠。
  一群小伙子向我走来了，我忙右手操瓢，左手伸过去接碗，笑脸相迎……
  突然教室那边一阵大吼：“别买她的呀！”“那菜不好吃！”“……。”
  我抬起头，见学生楼上一大群棒小伙在嘻嘻哈哈地笑，随着低低响过的“一二、三”的口令声，耳边又起了一声炸雷，“老妈子卖的菜是酸家伙！”
  围上来的人迟疑了一下，都走了。我
  左手伸着，半天收不回来。
  “哈哈……”楼上的小伙们大笑起来，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眼里闪着亮光，就象我儿子——可惜他死了，要是还在，那眼睛准比他们的美得多。
  我气得血往上涌。酸菜！这明明是才下锅的鲜菜！这帮年轻人，竟这么没良心。要不是我丈夫在这儿教书，看我今天不。
  学生们一个个打了饭，从我跟前默默地走过，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来了，一拐一拐的，驼着背，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他走到我的面前站住了，迟迟疑疑地。平时打菜一脸的笑，那样逗人喜欢，今天怎么……我气愤地低下头，不理他。老主顾了，我哪天卖过酸菜给你？你竟相信他们的话！
  午餐时间过了，菜一点儿未卖。
  我使劲担起菜担，一步步往回走。那瘸子端着饭站在路旁，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右手的汤匙在瓷碗里一下一下地舀着，一片青蔬不断地被他舀起来，又掉下去，许久许久没能把它送进嘴里。
  我低了头，从他跟前走过。
  走了很远，我还觉得那双眼睛还在跟着我。
  下午，我仍在老地方摆了摊子，人们仍一个个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右手没再去拿瓢。
  “请给我来四毛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起头来。是他，那个又瘸又驼的小伙。
  “你……有客吗？”他一向都是吃一毛钱的，若无客人，哪会？
  “没有，我从来没有客人。”他那大眼睛闪了一下，看着我说。
  “那，你……？”
  “我早上没吃菜呀。”他说，脸红了，眼光忽地收回，看着鼻子尖儿。看得出，里面隐藏着一丝儿内疚。他慢慢走了，我却茫然：这眼睛不象别人的那么闪光，可是和那些亮晶晶的眼睛相比起来，它是那么美，而且那么熟悉，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可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哦！那不是我儿子的眼睛么？那么大，里么圆，里面流出的真诚的光，常常淹没了妈妈，叫妈妈久久挣扎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