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上接第71号第四版）
  “先生，您上哪儿？”车夫问身后的乘客，眼睛却望着前方。
  “噢，随便。”纪方脱口而答道。
  随便？嘿，这种乘客倒是第一次碰到！这叫我往哪儿开啊？
  车夫从反光镜里对纪方看了看：此人神经是否正常？
  “我是特地来观光旅游的。”纪方补充道。“因为初到贵地，所以想先浏览一下沙门的市容，可以有个大概的印象。你随便开吧，兜兜风嘛！”
  喔，原来是这样。车夫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这家伙是钞票多得在发胀，特地来“放血”的。好极了！那就给他兜吧！兜得他晕头转向，狠狠地敲他一下——敲这种家伙的竹杠一点不罪过的。
  想到这儿，精神百倍。汽车东一拐，西一弯，穿大街，过闹市，开得又快又稳，嘴里还不停地作着介绍，宛然一位义务导游。目的是为了叫这位傻少爷多坐一会儿，好多榨点儿油水。
  其实，纪方对沙门市并不陌生，他的兜风是为了提防那辆黑色沃司汀的盯梢。可是，那辆可疑的轿车并没有跟踪而来。纪方回头看了两次，确定后面没有“尾巴”，这才放心了一半，决定奔第二个联络点。他慢条斯理地掏出18金烟盒，点燃了一支“茄立克”。
  “车夫，这儿有好一点的旅社吗？”
  车夫一听，嘻嘻，生意又来了！
  因为那时的出租汽车司机跟各大旅社都有业务关系的：凡送去一位旅客，可得介绍费五毛。于是他就大做起广告来了：
  “咳！我说先生，咱们沙门市有的是上等大旅社。您如果喜欢清静一点的话，请住鸿运饭店。那儿风景优美，三面环海，十分幽静。”
  “恐怕太偏僻了吧？”
  “还好，就是路稍为远一点。要说近便、热闹的话，那滨海大楼最好，就在市中心……”
  “市中心也不行，太吵了！”
  “那您……？”
  “我想，最好是环境又安静，交通又方便，附近有一点市面，但又不……”
  “喔！我明白了。您是要闹中取静？”
  “对了。”
  “那也有啊！望海楼饭店。它面朝海，背靠街；地段适中，交通方便；环境清静，房间舒适。我看，这家旅社您一定称心满意。”
  “说得很对！”纪方在心里说。“我现在要去的第二个联络点，正是望海楼。因为我刚才声明是初到沙门，如果现在又点名要去望海楼，岂不自相矛盾，露了破绽？眼下沙门到处是便衣密探，谁能保你这个车夫不是特务伪装的呢？所以，我只好请你来作介绍。看来，你还是很帮忙的。”
  “好吧，”纪方似乎不好意思再难为他了。“那就到望海楼吧！”
  “知道了。”
  车夫一看怀表，嗬，已经开了一小时二十一分了！干脆再转九分钟，凑满一个半小时吧！“嘀嘀！呼——”
  纪方知道望海楼就在近旁，三分就可以到了，这车夫是故意在绕圈子。
  九分钟之后，两人在望海楼前下车。车夫提着皮箱先一步跨进旅社大门，一声吆喝：
  “贵客到——！——别忘了给五毛——！”
  皮箱在账柜前一放，从账房手里接过五毛钱。
  纪方掏出钱包，不加思索地抽出两张十元美钞，递给车夫——
  “多下的算小账。”
  “谢谢I谢谢”——哎呀，超过我预定的竹杠指标啦！
  接过钞票，腾云驾雾似地飘然而去。
  望海楼的领班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因为车夫已经完成任务，退下舞台，下面一出戏——《揽客》，就要他来唱了。这领班的基本功是着实不错的。您就看他这副笑容吧，多么自然、亲切，诚恳、热情！让人一看就觉得甜滋滋、凉沁沁，好象喝了瓶冰汽水似的。——这是说现在，夏天。到了冬天产生的效果就是甜滋滋，热溜溜，象喝热咖啡了。——嘴巴上的功夫更是到家，口齿伶俐，吐字清晰，语言动听，音色悦耳。这是当时吃这碗饭所必须具备的业务条件。现在见眼前这位贵宾如此阔绰，当然更要使出浑身解数来，揽住这笔生意了。您听：
  “先生大驾光临，敝社不胜荣幸！咱们望海大楼，堪称沙门之首。房间舒适，环境清幽。空气凉爽，光线温柔。布置豪华，设备考究。电灯热水，昼夜全有。中餐西点，美味可口。酒巴舞厅，不逊美欧。内有花园，玲珑剔透。收费低廉，长住从优。车票船票，为客订购。代办托运，方便旅游。实行三包，招待备用。电话号码：3456。电报挂号：6789。望海楼代表旅社新潮流，服务质量，誉满全球！”——那位说啦，这一套听的好耳熟，这不是今天西铁城的广告吗；对啦，西铁城的广告就是从他这儿学去的。
  闲话少说，且说这位领班在嘴里作介绍的同时，右手很自然地提起了纪方的皮箱，头一点，脸一笑，左手做了个很帅的邀请动作，随即转体七十五度，迈着每分钟六十跨的步子，领着客人向楼上走去。当来到207号套间门口时，正好介绍完毕。手眼身步配合得如此协调！一进房间，那就更忙乎了——
  “先生，您看这房间怎么样？一室两套，全是西式布置。这是起居室，或者叫小客厅吧。瞧，那张油画是美国著名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的名作，《普莱费尔夫人伊迪丝》。左边那一间是小书房，精巧典雅，‘室雅何须大’嘛。喏，右边这间就是卧室。看见没有？这房门后面有个暗橱，皮箱放在这里面既安全，又不碍事。有点热吗？噢，那是你刚走到的缘故。喏，把这排落地长窗一开就凉快了。这儿方向朝南。晚上在阳台上乘凉，那是最舒服的了。下面就是花园，早、晚可以去散散步。来，请喝口茶解解渴吧！这是地道西湖龙井。对，先去洗个澡也好。盥洗室就在进门那儿的小过道边上。请换上拖鞋去吧。这是本地特产，又轻又软。”
  说话间，这领班已经完成了放皮箱、拉窗帘、开窗子、沏龙井、拿拖鞋等一系列规定动作和自选动作。他做得那样的准确、松轻、自如、完全可以得十分。“先生，您晚餐用点什么？”
  “你看着办吧！”
  “好的，您什么时候需要进餐，只要按一下这电铃钮，马上就会给您送来的。”
  “知道了。”
  “那您先洗一洗，休息会儿吧！我……”
  “等一等。”
  纪方掏出一本小本子，撕下一张，写了几个字：“汇丰银行朱彤已到”。吩咐领班把它贴在旅客留言牌上，以便前来联系的同志寻找。
  领班走后，纪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看时间才五点，离规定的接头时间还差两小时呢。于是，就在住所周围逛了一圈，熟悉一下环境、地形。吃过晚饭，就待在房里不再走开了……
  “当！当！……”钟敲七下。
  “快来了！”纪方的心开始随着挂钟的嘀嗒声兴奋地跳动起来。这钟摆也似乎越摆越响了……
  “当！”又是一下。
  “七点半了！怎么还不见人来？”纪方想，由于叛徒张国英的出卖，沙门的秘密联络点十之八九遭到了破坏。因此，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可能出现。顿时，那手捧月季的姑娘，那黑色的沃司汀，以及出租汽车的车夫，都一一浮现在眼前，又化成一个一个的大问号。难道张国英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来历，监视了我的行动了吗？
  想到这儿，纪方腾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迅速打开皮箱取出一件深灰色的茄克穿上，脚上换好球鞋，把紧要的东西装进衣兜。定了定神，悄悄走到房门边上，侧耳一听，外面没有动静。轻轻打开房门，朝走廊两头一瞟，并无埋伏。这才关上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下楼梯。出得旅社，又朝四周扫了一眼。然后，漫步向滨海马路踱去……
  这是一条倚山傍海的街道，左边是海滩，右侧是一片密林。夜幕之中，树林象大海一样的幽深莫测；海风过处，林涛与海浪一起长啸低叹；昏黄的路灯，若明若暗；颤动的枝叶，似有所伏……这一切，使这里显得分外冷落，神密，阴森可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