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上接第50号第四版） 七、中将的忏悔 儿子太郎死后，菊地正雄就象霜打了似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儿子，是父亲杀死儿子，虎毒不吃子，自己连野兽都不如啊！在暗地里，他常常捶着脑袋，万分痛苦地谴责自己。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受过多年军国主义教育的知识分子，对于天皇陛下的事业，对大东亚共荣的理论，还不能一下子认清，就象一列呼啸前进的列车，司机虽然亲眼看见儿子葬身在车轮之下，也无法立刻停车，因为那巨大的惯性还在推动着，驱使着它，使它向前滑去。即使是这么沉重的打击，他也不能改变自己的世界观，要想让他重新评价自己，评价自己的国家的所作所为还需要进一步思考。有时，他在痛苦之余，也会有种自豪的感觉：自己无愧天皇陛下！自己真正是大和民族的中坚！是我亲手处置了背叛了祖国的不效之子！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儿子的死，是他咎由自取，理应如此！ 因为工作的繁忙，研究日程的紧迫，渐渐的，对于儿子的怀念也淡薄了。 这天，他接到了秘密报告：辽河源村的鼠疫已经蔓延开来。 “好！”他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这证明，他所训练的特种破坏部队可以投入实战了，他的整个计划可以实施了。科学家严谨的作风促使他作出了一个决定：应该到实地考察一下细菌传播、感染、杀伤情况，然后才能呈文上报。 一天早晨，几十辆日本大卡车满载着身穿白色连衣帽防护服的日本防疫兵，突然包围了辽河源村。菊地正雄亲自带领几个高级研究人员，东门出，西门进，挨家挨户地查看村民们的病情。实验结果使他很兴奋，那些身带细菌的老鼠们经受了自然环境的的考验后，杀伤感染能力非常理想。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一个站岗的日本兵跑来：“报告将军阁下，一个日本女人要进村！” “嗯？日本女人？”他与几个高级研究人员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把她带到这来。” “是！” 片刻，士兵把一个身穿着中国旗袍的日本女人和一个中国妇女带来了。远远地一看那日本女人的脸庞，菊地正雄就象挨了一闷棍，差点跌倒：这不就是自己日夜寻找的儿媳妇么？难道……，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心。他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挥手让那些高级人员离开，自己摘下防护帽子。户光英子走到他面前，一下子呆住了：“爸爸？！” “你…你怎么跑这儿来啦？”菊地正雄气急败坏地问。 “孩子，哲夫……病了。” “在哪里？” “在我家。”赵大嫂答应一声，领着他俩匆匆来到家里。进屋一看，那个孩子躺在炕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户光英子冲到炕前，一把抱起孩子，悲天怆地喊了起来：“哲夫！哲夫！妈妈来啦！你快睁开眼睛啊，看看妈妈，呜……。” 啊！孙子！日夜思念的孙子！今天爷爷终于找到了你。你长大了，长胖了，长得象你爸爸。菊地正雄看着面色赤红、紧闭双眼的孙子，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变成了棉絮，房子也摇晃起来。他踉踉跄跄地扑到儿媳妇的跟前，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接孩子，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造孽啊造孽！全是自己造的孽！菊地正雄的心似刀割，似火烧，象无数条恶狗在撕咬。“科学家的道德天良啊！你怎么能用科学来杀人啊？……”“我们为什么要到别的国家来打仗？这场战争对我们家，对千千万万的日本平民有什么好处……” 儿子的话，象炸雷，在菊地正雄耳际震响，他的心灵受到了谴责，灵魂受到鞭笞，他后悔，他愤恨，他悲痛欲绝。自己怎么一时糊涂，搞了什么细菌研究！ 只有天良的曙光，照亮了罪恶心灵的时候，才能引导人们反思。菊地正雄在一瞬间，完全看清了自己的罪恶，他一下子瘫软了。 户光英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着菊地正雄的胳膊，伏在他耳朵上说：“爸爸，太郎没有死……。” “啊？”菊地正雄大吃一惊。 “他在苏联学习哪，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团聚啦！”户光英子一边使劲往上拉他，一边说：“您不要太悲痛了。孩子的病要紧哪。” “啊！”菊地正雄绝望地大叫，是的，儿媳妇还不知道自己亲手杀害了太郎，也不知道孙子的病是患上了鼠疫，是不治之症。他一边往起站一边想，自己怎么跟儿媳说呢，难道说我是刽子手，我是……。他感到心中一热，一股热血涌到喉咙，一张嘴，黑红的血喷了出来，他一头栽倒在坚硬的土地上…… 大概是自小就听惯的日本话唤醒了弥留中的哲夫，他猛地搂住英子的脖子，大声喊：“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