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苍黄的田野山岗忽地变了样，平空生出许许多多的绿来：绿的芽、绿的叶、绿的枝、绿的藤，嗨，尽都绿了，绿得晶莹，绿得眩目。梦散后自觉好笑，眼下正值天寒地冻的“四九”天，哪来的春哟！农谚云：“五九六九，隔河看柳”，要得柳绿枝头，非等春风吹来不可。
  进城赶场的老表，带来了自家打的毛稻耳块粑，说是给我们尝尝。乡下人重礼数，出门走亲串友，从不两手空空；任你再三解释，他也执意如此。我和老表是老交情了，插队落户那阵，我懒得开火，跟他家搭伙。出工做活路累了，回来有热水擦脸，饭菜也现成。那年成，一个劳动日只够换半斤盐巴和九分钱一包的香烟，跟别处的知青一摆谈，还暗自庆幸没摊上最孬的队。久不久回家一趟，我忘不了给他娃崽买些水果糖，再找空瓶打几斤酱油，他们觉着得到龙胆一般金贵。
  这些年，我总也没机会到我曾经生活过的山寨看看，然而我跟我私下交拜的老表没分差疏远，逢了场天，老表定要来的。
  早早地吃了饭，围着暖烘烘的火炉，老表对我说起寨里的新鲜事来：老队长买了台手扶拖拉机；会计家屋头的开起裁缝铺；韦三拐家盖了幢水泥房；老青哥讨了个城里的媳妇……“你呢？”我问。“嘿嘿，去年包了乡里的砖瓦厂，多少赚了几个钱。”“多少？”“这个数，”老表说着伸出五个指头，“供上财神啦！”
  说什么也留不住老表。他，走进了散场归家的热热闹闹的人群里。
  我发现，临溪那干条条的柳枝上，忽地冒出一点蒙蒙的绿来。是呀，还用等到“五九六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