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图书馆

——解放一年在江津農村
  冬耕開始了，廣大的農村捲入了深耕細作的高潮，人民都爲了使明年度的收成更好而忙碌着；大地上交織成一幅「勞動生產圖」。
  我奉派到靑泊鄕黑石村去，了解那兒的生產情況。路上遇着雨，摸黑才攏了村政府。走進屋去，東邊被改作夜校敎室的廂房裏，點着幾盞三角油燈，黑壓壓的坐滿了人——約有七八十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連一位五十多歲光景的老公公，也坐在人叢中聽課，大家都是那麼聚精會神地。才十四五歲光景的小先生——我認得那是中心校一個六年級學生——在指手劃脚地講璧山農民鬥爭悪覇地主劉崇高的事，他唸完一段報紙便請一遍，邊唸邊講，唾沫星子直濺到報紙上，講完，就叫大家發表意見，於是一下子變得鬧哄哄的了。
  「大家慢慢的講，不要鬧，讓王松叔家阿姨光說」。小先生尖起嗓子控制着課堂秩序。過了一陣，我便走進正屋的辦公室去。擦燃火柴，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坐下來，正想問有人沒有，忽然，一隻寬大的手拍着我的肩膀：「老金！」
  扭囘頭，一個四十多歲的鄕親站在我的身後，濃眉大眼,胖胖的，穿着一身靑布棉衣褲，笑呵呵的望着我。模様兒可怪熟的，但我想不起他是誰，兩眼直楞楞地，望着他出神。
  「我叫陳海和呀！咋個的，老金：不認識我了嗎？上半年你偕在我家住過幾天喲」。一隻手連連拍着我的肩膀，另一隻拿着「農民識字課本」的手，輕輕的摇摆着。
  這下我可明白了，和他握紧手。「哎呀！老陳：你咋變得啷快喲！你胖了，發福了，我郡不敢認你哪」！
  「是嘛」。他頓了頓笑嘻嘻的說：「大家都說我胖啦，我自己也覺得胖了。老金呵，自從來了共產黨，咱们窮人翻身啦，吃得飽，穿得暖，不焦這焦那了，生活過得蠻好。」……
  「哦！我問你，村長到哪兒去了」？我打斷了他的話。
  「村長嗎？他上區裏去了」。他歇了歇說：「老金：到我家裏去吧！橫順你今天會不到村長了。」說着說着，他連推帶動的把我拉到他家去。
  陳海和今年四十五歲，家裏一位頫娘，一位堂客(老婆)和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打從他死去的爺爺起，就從綦江搬來這兒，已坐落了五十多年啦，家計是一年不如一年，到解放前窮的掲木開鍋，佃种的本村首富王光漢的二十石田面，實際只有十六石，最好的年成也不過收十七八石谷，但鉄板和寫定了要交二十石，每年就只好把土裏出的來凑數。一家人勤抓苦做，到頭來建落不到幾口白米飯吃；冬天，孩子凍的像條紅虫，婆媳倆都以淚洗面。一家人就在飢寒交迫中苟延歲月。
  解放，像響亮的春雷，震醒了在苦難中的人民，並把他們拯救出來。去年十一月廿八日，劉鄧大軍解放了大西南的一角——江津，紅旗飄揚在几水綦江河畔的廣大原野。工作隊的同志們爲他改正了田面積，並取消了去秋因歉收而欠下的七石租谷，春耕時借了種籽給他，渡夏荒時區政府發了救濟粮。拿着救濟良，可不知要朗〓擺弄，
  上次我到黑石村去開征粮會議，就住在他家。那時他因擺弄救濟粮的事，隨時和堂客嘀咕。有一次，我走去看見他正在和堂客絆嘴，看見我，他脖梗子都紅了，結結巴巴的對我說：
  「金同志：共産黨來了，窮哥兒翻了身。这靑黄不接的日子，偕發口粮，要在『刮民黨』那個時候，你就休想。有了粮，可不能白吃白喝地糟踏，應該好好的使用，不然,那對得起共產黨」？
  我遞了一枝勞動牌的香煙給他，就嘮叨起來，幫他計劃了渡荒的辦法。聽完了我的話，他高興地笑了，親密地拍拍我的肩膀；「老金：多謝你呵。你放心，我家沒有吃閑飯的，秋後你來看，我一定辦得到」。他又斬釘截鉄的重複一句：「我一定辦得到」！
  老陳硬是就照着辦了。娃兒上山去找柴賣，堂客把紡花的錢凑上，口粮中抽出一部份，買了兩隻小猪崽，老太太也養了十多隻小雞。秋收後，因年成好打上了十八石谷，預計除了上粮，交租——減和後的新额——後，可淨剩十三石谷，加上退押的卄八石谷；猪崽長成了大肥猪，老太太餵的十幾隻雞也開始下蛋了，娃兒到保校裏上了學，老陳自己也參加了夜校。過秋節時，除了打一顿牙祭，還買了三件布，每人縫了 一套新衣，添置了幾樣農具。如今，娃兒再不凍得像條紅虫，婆媳俩再也不以淚洗面了。將近一年的光景，老陳家的日子過好了。
  
  
  跨進門，老陳家完全變了個樣，我看見新的氣象：牆上掛着嶄新的農具，屋角圍起了比人偕高的谷囤，床上疊着新被蓋，床蓆是新的，窗紙也是新的，床頭箱蓋上擺了個大竹篼，滿滿裝着雞蛋。老太太在燈下補襪底子，娃兒緊緊的依着祖母讀書，老陳的堂客正在紡棉花，看到我們進來，高高興興地從紡花車邊站起來，兩口子見面再也不陰沉沉，氣咕咕的了，我仿佛聽到老陳和他堂客開了一句玩笑，他堂客就紮上圍裙，到厨房去了。老太太一面替我找出乾衣服，把我的濕衣服換下來；二面偕問寒問暖，使我感覺得異常親切，娃兒也走過來问我生字，
  這時，我發覺到老陳也認識百來個字了。在這個家庭裏，我感受到溫暖和愉快，我被幸福的氣氛包圍着，我被這種新興的氣象興奮起來了。一年前，在蔣匪幫的黑暗統治下，是不會有的，現在像這樣的新家庭，在廣大的西南農村正多着哩！這是在毛主席的英明領導下，一年來農民在政治上、經濟上、文化上各方面都有了新的提高。老陳堂客攏上飯來，我邊吃邊問他本村的生産情况。
  「嘿」！他興奮的笑了。「這個嗎？我啃得滾瓜爛熟呵！咱村有九十七家，人口五百三十二名。……」
  
  「不，是五百三十五名啦！你忘了周大叔，李么爺和〓婶娘家都添了小娃子嗎？」他堂客在劳邊補充着。
  「對，是五百三十五名。有二百三十八個整勞動力，一百零九個半勞動力，全村一萬三千多畝地，都耕种上沒有空閑的，今年除了十二戶地主家外，每家都至少剩十七石谷，三石七斗五升粮食，一條肥猪，兩隻小猪崽，七八隻雞，一半的人家有紡車，村裏由農協會发起募捐，修建了二所民校，現在家家的娃兒都上學了，偕辦有夜校，有七十六個學生，都是十四五歲到五十多歲的，比如咱都能識百來個字了，以前咱一個大字不識。現在連『中華人民共和國和蘇聯老大哥』等字都寫的起了」。他頓了頓又說：「咱村上年組織生產小組沒成功，秋收後取消了舊政權，選了新村長，可不能再耽誤了，咱和村長商量——因爲咱現在當選了副村長……村長就是爲了這事到區上去的」。他吃完飯，興奮的說：「老金：這一年咱們雖沒有白過，但這還不算，你明年來看吧！保管咱村要搞得更好，毛主席領導的就是好呵！咱們的好日子開始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 一陣歌聲，一羣人從門外經過，有十多歲的娃兒，也有五十幾歲的老公公，他們那充滿了愉快幸福，歡欣鼓舞的聲調盪漾在寂靜的夜幕裏，一彎新月已姗姗地歩上了碧空。我臨睡時，在日記上寫着：「一年來，老陳家的日子過好了，全黑石村的日子都過好了。老陳吿訴我：毛主席領導下的就是好呵！咱們的好日子開始了」。
  一九五〇、十二、五日於江津靑泊鄕。（上）西南婦女代表會議在重慶勝利大廈開幕
  （下一）苗族婦女代表獻旗
  （下二）少數民族婦女代表投票選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