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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蘭坪縣民家 穆 藥
  新華村，是在雲南蘭坪縣，靠瀾滄江邊的一個村子，一百二十戶人，都是種田地的民家。民家在西南少數民族中，經濟文化上是比較發達的民族，我們除了還保留有一種自已的語言「民家話」而外，其他風俗習慣，都與漢人差不多。我們的村子，在這裏說來是一個頂大的村落，所以就叫做「大村」。解放後，全村人民非常歡躍，大家提議改叫『新華村』，是慶祝自己的解放，紀念新的開始的意思。
  剛被解放的人民，像從鳥籠裏掙脫出來的小鳥一樣，情緒非常熱烈，大家都覚得世道變了樣，心裏也起了異樣的感覺，恨不能把整個村子應興應革的事情，幾傢伙就幹得澈澈底底，建設成美好的花花世界。但因為匪特活動尙未肅淸，農村封建勢力仍佔優勢，基本群眾還沒有眞正的發動起來，加上幹部缺乏等原因，所以新華村解放了幾個月，工作還是沒有展開。
  今年八月間，雲南省人民政府召開了第一次農民代表會議，這個會議的任務非常重大，是雲南農民的一件大喜事。會議中稿了一個訴苦會，讓農民們備量的吐苦水，挖窮根。大家的情緖很高，討論了許多事情，最主要的是今冬到明春的農村工作重心：淸匪、反霸、減租、退押四大任務。
  蘭坪的農民代表從省城(昆明)囘來以後，就召集各村傳達了省農代會的基本精神，號召農民們堅决跟着共產黨，加緊團結，澈底完成四大任務。參加會議的農民們很高興，大家都說：『今天我們有了靠背了，有共產黨，有毛主席給我們莊稼人撑腰，大家要好好團結，非把「大肚子」(有的叫大地主爲「大肚子」)鬥下來不行，今年減租退押，明年平分土地，大家的生活就會好過了。」
  一提起鬥爭「大肚子」，新華村的人民永遠不會忘記李家四弟兄，「大狐狸」李治國(他爲人陰險狡詐，人家背地裏就叫他狐狸)，曾經當過「圍正」、「議員」，是瀾滄江邊一隻虎，專門拍縣長馬屁，鄕長保長都不在他眼裏，每一位「縣太爺」一「上任」，他就請客、送禮、結親家、拜兄弟，把縣長捧得像老祖宗樣，縣長也樂得利用他來當狗腿，他就在村子裏橫行縮道，任所欲爲，全村一百二十戶人，沒有一家不被他多少搾了些「油水」，沒一個不恨他，在舊社會又沒有一個不怕他，只爲他有錢有勢，奈何他不得。
  是一九四五年，國民黨的飛機飛到碧羅山上，發生故障，有一架墜落下來，「大狐狸」就說縣長派他去調查
  ，他把飛機裏面値錢的東西揹回去，發了不少洋財。過後有一個農民拾得一塊廢鐵，打成一把刀，鐵好，非常好用，農民們知道，大家都爭着去拾。他看見乂有敲竹槓的機會，就把那些農民抓去丟監，誣吿說他們謀害了飛機師，結果每個人出了「法幣」三十萬，才把佃們放出來。老二李治城，是一個典型的高利貸者，那家有塊好田好地，那家有匹好平好馬，他都一淸二楚。謀算人家的一田地，敲搾人家的牛馬，是他的拿手好戯。一九三〇年，全縣鬧飢荒，人口餓死大半，有些一窮人向他借幾斗粮食
  ，或幾塊錢；他起初皺緊眉頭，裝出很困難的樣子，繼後又說上一堆仁義道德的話，就像他是天下第一個好人似的，利息五六分，有的到七八分，一到秋收就要上利，今年上不淸，明年利折成本，利上生利，這樣兩年三年，
  利就超過本于兩三倍，他就收賬，人家一時還不出來，就把人家的田地牛馬一齊變成他的了。
  老三李治强，當過兩任鄕長，他第二次當鄕長的時候，是抗戰的第七年，天天抽壯丁，縣政府派五名，他就派十名，吃了五名空額，一年之內，吃了壯丁二十八名，不合壯丁資格的，也每人出了十萬免役費，還有個獨兒子張文義，他家裏只有一個老娘，眼睛又瞎掉，完全靠她兒子張文義賣工養活她，他家把僅有的一間板房賣出交免役費，但不上三天張文籤上地裏幹活，又被鄉公所抓去當壯丁，氣得他老娘雪上加霜，死去活來，不上半年就死了，張文義一直也沒有囘來。
  老四李治民綽號「鐵爪子」，是縣政府最「得意」的走狗，他當獲長的時候，因爲他三哥在任內吃了好幾百石公粮，上面來追究，佃就每家派了二石六，賠還這筆粮款，而他自己又中飽了大半。
  總之李家的惡霸行爲，剝削手段，遠近幾百里，到處聞名，有「滄江四虎」之稱。
  新華村剛解放的時候，李家兄弟勾結特務，造謠破壊。還想暗殺幹部，幸好防備得緊，又有羣衆監視，特務無法下手。他們又造謠說：『共產共妻，將來好看的姑娘，都分配給幹部。』所以起初發動婦女工作的時候，非常困難。直到後來羣衆了解政策，覚悟提高了，才粉碎了特務份子的陰謀。
  這囘村子裏召開農協會，討論減租政策，農民們訴苦申寃，吐了不少苦水，貧農張國梁說：「我欠『大狐狸
  』十三塊大洋，一年上五塊利錢，有一年沒上淸一塊半，就把我一匹黑騾子强拉去，値得十五塊，只算給我十塊，折成兩年利錢，到現在這筆背時賬還沒賠淸，這囘要請農協會作主，與我們算算賬。」僱農黑三接着說：「我租李二爺三畝地，毎年只收得四石穀子，祖子上了二石八，剩下的不夠喝米湯，去年上不淸八斗三，把我拉到鄕
  公所，關了三個月，今天共產黨來，窮人翻了身，我要跟他算算這筆賬。」大家的情緒提高了，幾十年悶在心頭木敢說的話也說用來了，大家都說：「今天我們翻身了，請政府把那些『大肚子』拉來，跟他講講理，算算賬！
  」村政府同志說：「大家不要性急，再下去多多醞釀，多想想人多提意見，把全村的農民都團結起，『大肚子』沒有鬥不倒的！」
  秋收一結束，減和退押就像暴風雨般的在新華村進行着，農民們經過了訴苦追根敎育，覺悟提高了，再不怕地主惡霸的威風了，可是「大狐狸」背地裏却威嚇佃戶說：「中央軍已經打到廣西了，過幾天就要打到雲南來，看你這些窮骨頭再跳得幾天？我的租了一顆也不能少，好好送來，不然等幾天中央軍來，我就說你想造反，要你的腦袋瓜子！」佃戶把這些情形報吿給農協會，召開了個秋極份子會議，醞釀了一下，决定先把「老虎」 打下來 ，鬥倒了李家，全村的工作就容易推動了 。不料去抓的時候，事先走漏了消息 ，「大狐狸」跑掉了，只把老二、老三、老四抓了來，第二天召開公審大會，農民們摩拳擦掌，切齒咬牙，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伙子，跑到主席台上，對着李治城說：「飢荒那年我爹借你三斗穀子，到秋收就要賠五斗，賠不淸三升糧，就把我爹拉去打了一頓，腿子都打腫了，你記得不記得？你也曉得有今天的日子？也給你嘗嘗利害！」那靑年说着就想跑過去踢他，被主席勸止了。接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農民跑上來，咬着牙齒說：「鉄爪子你可記得？那年你當鄕長，抓我去當兵，驗不上，你又說你替我說了人情，才驗不上，硬把我一條黃牛拉去，我說了幾句話，你就批我幾個耳光，你該記得？……」他還沒有說完，又一個農民站起來說；「李治强狗腿子，那年我家爹死了，沒錢辦喪事，向你借了十塊大洋，那年因爲莊稼歉收，上不起利，你就把我家一隻母猪拉去，只算五斗粮，你黑良心的雜種，可記得？」農民的仇恨像熱開水様的在心裏沸騰着，要求發言的人擁擠不堪，最後主席台答應大家要求把恶霸送人民法庭依法懲辦。
  從減租退押、合理負担搞好以後，農民的覚悟提高了，大家知道共産黨是爲人民利益服務的，那些騎在人民頭上的地主惡霸，再也抬不起頭了。現在，政府是人民的，軍隊是人民的，學校、法院、一切都是人民的爲人民服務，農民們發揮了高度的積極性與創造性，爲改善自己的生活，創造自己的幸福而努力奮圖！
  緊接着滅租退押之後，在新華村又展開了一系列的支援解放西藏運動，像組織運糧隊、民工隊等，幫助解放大軍輪送糧秣，搶修公路，支援西藏同胞的解放闘爭……
  今年蘇北、皖北、河南一帶遭受水災，人民損失非常慘重，政府號召捐募寒衣，救濟災區同胞。這個消息一傳到新華村，全村又掀起募捐熱潮，大家都節衣縮食，省下幾斗粮食，捐助受難同胞，甚至那些大姑娘們，也捐出了自己的城指、鐲子等首飾，來響應政府的號召，大家都覚得幫助受難同胞是自己的光榮任務。那些實在貧苦的人捐不出錢來，覚得放心不安，總要想盡辦法，多少捐出一點錢？才心安理得。他們這種自覺的階級友愛，眞是値得敬佩，値得讚揚！
  這様，一個古老的，封建落後農村、在共産黨的領導下，人民掌握了政權，一年之內把它改造成爲一個嶄新的、進步的、充滿着快活的樂園。女人們，大家一見面，都笑嘻嘻的彼此詢問：
  「你家多打了幾石粮呀？」
  對方就會很愉快的答覆：「今年多打了三石二三，減租又減得二石五，一滿是五石來往，你家呢？」
  
  「我家也多收了三四石，想給我家阿牛提一門親事。往年打下糧食，都給惡霸地主收了去，阿牛的親事，一直不敢提，今年共產黨來了，窮人翻了身，壊蛋狗腿子，再不敢搶走糧食，剩下幾石來辦辦親事，也了我一台心事……」
  「這也是阿牛的運氣，往年辦一台親事，要這要那，十石糧還不够開銷，今天是新社會，新事新辦，就『文明結婚』，簡單方便，又省錢，又體面，眞是感謝毛主席，共產黨的恩情說不完』
  在村子裏，毎個角落都洋溢着歡欣、愉快的空氣，每張臉上都照着幸福的光輝，口角上掛着得意的笑影，農民們心裏有一種從來不曾感覚到的、快樂的情景。
  秋收到處都結束了，田野成了一塊空空蕩蕩的牧場，黄牛、毛騾、羊子一羣羣地牧放在田裏吃草。牧童哼着悠揚的歌聲：「民主政府……愛人民共産黨的恩情說不完……呀嗬嘿……」混合着拾糞的村姑們熱情的曲子，交融成一片興奮，愉快的交響曲，繚繞在晴朗的高空，召喚着新生的農村，肥沃的原野。
  一九五〇、十二、二日寫於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