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

打那以后，在木樨地部长楼的小道上，钓鱼台的护城河边再也看不到一个头扎着毛巾的老人散步的影子了。不久，北京医院为他做腮腺瘤切除手术时，才发现他肺片有问题，医生们为慎重起见，先后做了五、六次X光检查，又反复化验，最后确诊为晚期肺癌。
  这是他第二次住院。在这里，他度过了自己一生的最后七个半月。
  最后一次天伦之乐
  过年了，按照中国古老的风俗习惯，这时的合家团圆，比世界什么都珍贵。陈永贵虽身患病重，但医生却破例批准他回家过年，去享受人生最后一次天伦之乐。但临走却再三嘱咐，别忘记吃药，过七天再来检查一次。他回家后，先去看了开电梯的女同志，问她们春节的年货办得怎样，节日么样轮流值班？关心地间这问那；然后，到楼下的小卖部，到门口的传达室，到附近的副食店，后到菜市场，凡是过去他熟悉的地方，他都一一去拜访，象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和他们拉家常、叙年话。很久没见面，大家都想他，把他围在中央，关切地问他病情，热切地盼他早日康复，再回到他们中间来，人们对他的感情使他深深地感动，几次泪到眼窝他又抑制住了。他强作笑颜，若无其事地对大家说：“没事，不要紧！”其实，他心里想告诉人们，我这是来告别的，咱们这是最后一面了。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大过年的，别让人家心里难受。末了，他围着那熟悉的柜台、小桌，看了又看，还抚摸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返回家。
  毕毕剥剥的鞭炮声，使阜外大街部长楼院里热热闹闹，各种各样的礼花，在夜中创造出一个五彩缤纷的新鲜世界，这是北京的除夕之夜。陈永贵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中央电视台播放的春节大联欢节目，小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拿着鞭炮高高兴兴地跑进跑出。老伴在剁馅包饺子，置身于这一派喜庆的气氛中，陈永贵的病痛似乎轻了许多。时而感到自己好象没病，仿佛无须再回到医院去了。临近子夜，鞭炮齐鸣，全城掀起高潮。吃饺子喽，老伴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水饺，儿子斟上红葡萄酒。他高兴了，一连吃了五个饺子，喝了大半杯葡萄酒。心里很畅快：我又过了一个年哪，又长了一岁啊！突然他又想到，医生和儿子都不谈我的病，能瞒住我吗？我还能过几个年呢？想到这儿，他觉得身子有点懒，便轻轻地合上眼。老伴关切地说：“关了电视休息一会儿吧，你太累了。”“嗯，别关，别关，过年了，让孩子们看吧，看个够嘛！”说完，他又合上了眼睛。省下好药给别的同志用吧
  高干病房里，一位女护土在为陈永贵输液。可她一连在他手背上扎四次针都没能扎进血管。小护士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她急步跑出病房，叫来了另一位同事。这时候的陈永贵，虽然神志清醒，但却说不出话来，他看针扎不进血管，就用手指了指脚背，那意思是说，我胳膊太瘦了，血管不好找，请你们再到脚上试试。两位护士终于在脚上扎好了输液针。然而，病情在继续恶化，陈永贵心里已经知道自已不行了，预感到死神正在向他逼近。一粒“消痛栓”，他背着医生分两次来用，并不止一次地向医生说：“我谢谢你们了，不要再给我用药了，省下点给别的同志用吧，再用也是浪费了……”别把我的骨灰撒在狼窝掌，
  那多不吉利……
  属于他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这他心里明镜似的。焦秘书来了，他示意他准备好纸和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遗嘱：我非常感谢中央领导和北京医院的医生、护士对我的亲切关怀、精心治疗。关于我去世后的安排：一、丧事一切从简。二、不搞向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三、遗体火化后由子女送回昔阳，撒在大寨的土地上……
  当焦秘书含泪复述后，陈永贵点点头，用颤颤抖抖的手，写下了终生最后一次签字：陈永贵。
  也许是出于对子孙后代一种善良美好的愿望吧，他再三叮嘱子女们，“你们撒我的骨灰，不要用飞机；别撒在那狼窝掌上，那狼窝掌多不吉利……”
  3月26日，陈永贵已经不能说话了，一针麻醉剂也不过支撑个把钟头，病情明显危急。上午，昔阳县有两位同志前来看望陈永贵。他觉得很累，想睡一会儿。11点，他真的睡着了。下午两点仍然未醒，家人怎么叫他也叫不醒，其实他已经失去知觉了。这时，医生迅速进行会诊，确认已进入昏迷状态，便对他的子女们说：“陈老不行了，你们要有个准备。”
  傍晚时分，医生和护士都来了，他们和家人一起，围着陈永贵，默默地注视着他。8点35分，这位中国一代农民的代表、全国著名的劳动模范、战大斗地的英雄，曾经担任过各级领导职务的陈永贵同志，走完了艰难、简朴的一生。
  他去了，终年72岁。中国人好讲“盖棺定论”，作为一个特殊的时代，陈永贵的过错，人们能够理解；陈永贵的贡献，人们不能忘怀。善良忠厚的庄稼汉，陈永贵，中国现代农民仍可从你身上吸取精神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