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她几乎同时收到两封信，一封来自安徽家乡，一封来自四川万县，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她急忙拆开妈妈的回信，薄薄的几页纸竟有千钧重，几乎把她震昏：未婚夫离开上海那夜，他在泅渡苏州河时，呛坏了肺部支气管，不断大口吐血。同伴见他病情严重，无法去西北，护送他回家乡治疗休养。能买到的药都用过了，然而病情一直未见减轻。他怕她担心，更怕她为照顾他的身体，耽误了毕业考试，一直嘱咐家中不要给上海去信。……
  葛惠敏心慌意乱，她已猜出，来自万县的信恐怕就是未婚夫的消息。她颤抖着撕开信封，果然，信是未婚夫大姐写的：他的病势日渐严重，不断吐血，时常昏迷，无法再往西北，只得滞留在万县。他清醒时说：她多好，她走到我前面去了！昏迷时不断地呼唤：惠敏、惠敏！看来他的大限已经不远了，家中已将旗袍等衣物和盘缠寄出，盼望她速速赶来万县，与他作最后一别，也不枉两人相爱一场——
  葛惠敏痛哭失声，她耳边仿佛能听见未婚夫的呼唤和呻吟，她拿着信冲出屋门，赶紧找领导请假，她无论如何要去看看病危中的他！跑着跑着，葛惠敏的脚步慢了：信在路上转辗半个多月了，他还在吗？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抗日的队伍，我若去万县，穿越敌占区路途遥远，即便能到万县，我还能回来吗？！再说，部队总在战斗，不时转移，我即使能回到皖南，又到哪里去找部队呢？！她思前想后，收住脚步，面对西方——她认准长江上游的方向流泪祝告：你一定能谅解我的苦衷，一定会赞成我的决定：我不去万县，因为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弱女子，离开抗日队伍，我将寸步难行，我要在皖南敌后化双倍的力量投身抗日工作，为我，也为你实现报效祖国的夙愿，这恐怕是我能对你做出的最有价值的报答！她敲开服务团团长的门，要求参加民运工作队，做实际的群众工作。她来到生产宣纸的工人中宣传抗日道理，她走进上层绅士的大院里讲述党的统一战线政策，她住进穷苦农民的低矮茅屋里动员“当兵要当新四军”……她知书达理、谈吐诚恳，工作得挺出色，有成绩。只有在月升中天，夜深人静时，她凝望着刻有未婚夫姓名的订婚戒指，心如刀割，默默垂泪……
  “要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当初我真该一走了之！”这里葛惠敏几天来心里总在说的一句话。
   “葛惠敏，会议要结束了，谭司令生病了，我们一块去看看；好不好？”张大姐把葛惠敏从沉沉的遐想中唤醒。
  “我为什么要去看他？！”葛惠敏一反往常柔顺的个性，硬梆梆地问道。
   “葛大姐，你是谭司令的老婆啊！他生病你能不去看吗？！”房东家十来岁的小女儿在一旁插嘴。
  “谁说我是谭司令的老婆？！”葛惠敏立起双眉厉声反问。
  小姑娘从没见过葛惠敏发火，有点害怕，她闪到张大姐身后解释说：“村里人都这么说，不是我瞎说。”
  张大姐劝走大家，她坐在葛惠敏床前，语气诚恳地说：“葛惠敏同志，你现在己经是新四军战士，不是父母面前的大小姐，怎么能这样耍脾气，不顾及工作，也不顾及影响呢？！谭司令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你不去开会，不去汇报工作，仿佛他有什么不轨之举，弄得干部、群众中猜瞎、乱传。谭司令本来身体不太好，他生病了。惠敏，我们都是党员，是同志，我们一块去看看谭司令，有话当面说说清楚，这样不是更好！”
  听张大姐这番话，葛惠敏也觉自己理亏。是啊，共产党员嘛，个人受点委屈就不工作，确实不象话！她整整军容，随张大姐和众女伴一同走进谭司令的房间。（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