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三十年代初期，我毕业于师范学校。那时自己动手，用宣纸加工剪裁，装帧成一本纪念册，还给它安上《雪泥鸿爪集》的名字。册上每一页所写的，是老师和同学的临别赠言，是他们对自己的期望与祝愿的题词。当时请人题纪念册，是一种很普遍的风气，又是时髦的做法。这本纪念册，我一直视为瑰宝。后来八年抗战，尽管生活不定，四处奔波，这纪念册却仍然随身携带。有空的时候，拿起来逐页翻阅，往日老师和同学的音容举止，学校生活乃至交往趣闻，仿佛一一如在目前。可惜在十年动乱中，我这本心爱的纪念册，连同所谓“四旧”书刊统统被“破”掉了！这纪念册。在别人看来，是不值一钱的“敝屣”：可在我呢，失了它，却比丢掉黄金珠玉还痛惜，
  这本纪念册里，老师和同学都写了些什么呢？年代久远，现在已不能一一记起。唯独校长给我的题词，印象最深，记忆犹新。因为他在这本纪念册上，先后给我题词两次。而且每次所题的都是有的放矢而不是泛泛的客套话。
  第一次是我毕业时，他题的词是“剑胆琴心”。按照我的理解，这个题词，是教我待人处事，要胆大心细之意。但又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全面深透。于是，我执经问难般向他请教。他说：“古人有‘倚剑仗胆，抚有琴心’之语。明代吴茉诗句‘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是这个成语典故的出处。剑胆，不光是胆大有勇，还要锋利，即力用在刀刃上；琴心，也不光是心细有谋，还要像琴音一样‘乐以发和’，要心平气和。从勇者不惧，智者不惑进而达到仁者不忧。”他这段对剑胆琴心的注释，对我们刚问世的青年小伙子，在待人处事上，克服粗心鲁莽、畏首畏尾、谨小慎微的通病，给予了对症下药的教诲。我毕业后，从事教育工作，这个题词象座右铭般对我在思想、工作、生活上都有着难忘的启迪作用。
  后来，他离任了，我也初次尝到了失业痛苦的滋味，彷徨而恐惧。在送别校长的叙餐会上，我再请校长在纪念册上题词。他写了“穷不易操，达不患失”一句话，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同学一年，共事四载，肝胆相照，长毋相忘。”所谓同学，是他的谦逊。在他离任和我分手之际。他给我的题词，勉励我在逆境中应保持高尚的情操，正确对待“穷”与“达”的问题。
  这本纪念册，早已成为几乎忘却的东西．但它给我的精神财富，却是取之不尽的宝藏。我永远忘不了它，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