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这一下倒真管用，施文龙朝我看了一眼，说：“还有小三子，负责盯住和李兄接头的人，一直跟踪到他离开豫园，走出城隍庙。”哈，知我心者唯文龙叔？他的主意得到了舅舅等人的支持，王亚樵想了想，也同意了。
  老刘进来报告：“九爷，您昨天向云飞汽车行要的汽车开来了。”“好，上路吧。”我们分乘两辆别克牌汽车，离开徐家汇，朝南市老城隍庙驶去。
  一路上，我觉得信心十足：六个人中，除了我只会一点三脚猫武术外，其余五位都本领非凡——王亚樵是名闻遐迩的神枪手，双枪击飞鸟，百发百中；施文龙会擒拿，舅舅和李近民会武术，陆耀年擅长摔跤。如果来人真是日本特务，那简直不堪一击。当然，但愿不是日本特务，若果真如此，那就意味着朝鲜革命党人已经不幸被捕，我们怎么能完成“回声行动”呢？……上海城隍庙由殿宇、商场庙市及东西组成。东西园也叫豫园，此园小巧玲珑，柳绿花香，水石萦绕，楼台掩映，曲径通幽，洞壑幽邃，集亭台池沼之胜，为申江佳景之冠，上海名园之首。
  根据预先安排，我们让汽车在城隍庙后面马路上停下，然后分散进入豫园。
  我进去后先各处兜了一圈，只见王亚樵身穿白色细帆布西装，头戴米色呢礼帽，手里拎着一根自由棍，俨然一副买办商人派头。他不慌不忙地走进了春风得意楼，靠窗一坐，吩咐跑堂沏一壶兰溪毛峰，慢啜慢饮。李近民和陆耀年搭伴装成游客，在前楼四周徘徊交谈，暗地留心有无可疑人物。舅舅和施文龙一个短打扮，一个着长衫，在春风得意楼前占了一块空地，打拳卖药，以招徕朝鲜革命党人接头。
  施文龙三十四五岁。瘦高个子，生得眉清目秀，英气凛然。他身着蓝竹布长衫，手持一把黑色折扇，活象一个相面算卦的先生。他等舅舅吹了通“满天响”，游人四下围拢后，稳步出场，满脸堆笑，冲四方八面拱拳行礼，嘴里说出上串江湖行话：“列位三老四少：在下施文龙，安徽人氏，原非‘撮杆子’人物，只因家乡横遭天灾，田地颗粒无收，床头金尽，度日如年，为谋生计，和盟兄来沪上卖药。新来乍到，脚踏贵方宝地，两手空空，无甚奉献，现由盟兄玩一套功夫作见面礼诸位，玩得不好，请多多包涵……”真没想到，平素稳重的施文龙竟有这样一套本事！他那维妙维肖的行腔吐字、神情举止简直绝了，几乎使我忍俊不禁，只得赶紧用牙齿咬住下嘴皮。
  舅舅肖松四十出头，身材魁伟，宽脸大耳，说话声音高亢，宏亮，跟匠人师傅喊打夯号子差不离。他五岁跟我外公学武练功，几十年常练不懈，功夫非凡。今天他穿一身黑色紧身衫裤，腰里扎一根丁字带，足蹬短皮鞋，往场子中间一站，显得风采奕奕，威风凛凛，如戏台上的武松。只见他抱拳微揖，面露笑容，大嘴一张，崩出三个字：“献丑了！”话音刚落，池已打起了“岳氏连拳”。此拳又名“八翻手”，全套动作简洁短小，节奏鲜明，进退有序，劲力明快，左右开弓，一贯到底。舅舅打完，面不改色气不喘，冲众入一抱拳：“见笑。”“哗……”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施文龙及时出场耍开了嘴皮子：“多谢各位捧场诸位看出咱盟兄功夫不同凡响，真乃慧眼识真。在下实话奉告：咱盟兄拜南京金佳福老光生为师，故乃江南大侠甘风池嫡传第五代门人……”这是吹牛。我听妈妈说过，舅舅的功夫是跟外公学的，外公是跟外公的爹学的，他们不认得什么甘凤池。这时，不知施文龙又说了些什么，人们又鼓起掌来。
  “蒙各位看重，咱请盟兄再献功夫。海涵！‘海涵！”施文龙忽然朝我这边拱着手说，我差点儿又笑出声来。
  舅舅重新出场时，双手分握白、黑两个圆球，高高举起，让人观看。
  施文龙摇着黑色折扇在一旁介绍：“白的是实心瓷球，黑的是生铁球。当年甘大侠能握石成粉，咱盟兄功夫尚不到家，只能手劈足蹬，请诸位大睁法眼——”舅舅把两个圆球放在春风得意楼的界沿石上运气于手掌，挥臂一击，白瓷球应声破裂，四下散开，沉气于脚底，抬脚一踩，把黑铁球踩成四五爿。这一家伙使全场掌声雷动，人人喊好一一除开我，这玩意儿我从小就见他玩过多次。见怪不怪了。
  “诸位，”施文龙收拢折扇，在手里“啪”的击了一下，“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在下现把祖传宝药亮出来请大家过目……请看，就是这种白色粉末，它具有外治刀枪红伤，内治跌打损伤之奇效药到伤除,堪称灵丹妙药。灵不灵当场试验！”说完，他让舅舅吞下一撮药粉。稍待片刻，舅舅捋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伸到施文龙面前，让后者将一根五豪米粗的铜丝戳进隆起的肌肉，穿过胳膊，从另一头扯出来一半。此举令观众瞠目结舌，只有我在一边暗笑：使你们真正惊愕的还在后头呢——（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