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她甚至想到她的“赤羽妈妈”——住在松本赤羽时第一位启蒙的家庭教师本多松江女士，她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时，曾经跟宋美龄是同班同学，从东京传来的消息说，她正利用这种同窗的关系，发起给蒋介石的请愿签名运动……金璧辉此刻精神最痛苦，但她却偏偏强制自己想一些最高兴最惬意的事情。
  忽然传来哗啷一声巨响，打断了她那美丽的遐想。她欠起身，抬头看见监狱的铁牢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弯腰低头走进甬道。肥胖使他的肚子突出好高，他用素白的手绢堵住鼻子，边咳嗽边朝金璧辉的单身监号走来。这个人就是十月十五日在地方法院后花园木栅草亭第一次公开审判时，担任金璧辉辩护律师团的首席代表李宜琛大律师。他是来和被告人商谈上诉问题的。按照法律的规定，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直至监房随时来找被告人谈话。
  他穿着袈裟一样宽大的黑呢大衣，站在有一扇铁窗的门外，向那六米宽的牢房看看。他是第一次亲身到这里来。牢门上写着贞字监第五号。从铁窗可以看见那床群凤朝阳绣花被，堆挤在右首的单人床上；红毛毯子和变成灰色的白床单，绉绉巴巴地垂到地下；绣花枕头直放着。室内东西很多，放得非常凌乱，处处显示出这牢房的主人是一位不会料理生活使奴唤婢的富家小姐太太。
  大律师李宜琛刚迈进一只脚。报门似地喊了一句：“川岛芳子！我来跟你商议……”便踌躇着把另一只脚停在门外。他担心那小小的堆满了杂物的牢房，容不下他那狗熊般肥胖的身体。他把着牢门的铁栅栏，朝牢房里看着。南窗下放的是一张带椅书桌，桌上放着头油、雪花膏、香粉盒、梳头匣子、茶叶盒、几封信、一本第一卷十一期法律知识，封面上印有芳子两张男装照片，照片下是她画的无数个圈圈，圈内画着问号。
  书案上方的墙壁上，悬挂着她疼爱的小墨猴儿福福的放大照片和“满映”的电影演员李香兰——山口淑子的照片。墙角上，一只红色的搪瓷洗脸盆里浸着四只萝卜，一丛生机勃勃的绿叶已长得高出盆沿儿。那里面还遗有几个带绿叶的小蒜头，显然是起了青蒜后栽上萝卜看鲜儿的。北面小窗的窗台上，放着一尊泥塑的兔儿爷，窗栏上挂着帽盒，一只挂着的网袋里，还有五只香蕉。屋角的地面上堆着乱哄哄的衣包、水瓶、饭锅、煤油炉子。另外一张书桌上，放满了她用毛笔写好的对联，是准备送给她的朋友留作纪念的。
  “哦，真对不起！”金璧辉看清来人是她的辩护大律师，急忙从床上站起身，微笑着说：“真抱歉，想不到我十四格格会在这么寒酸疴瘆民地方来接待您……” （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