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张棣功
  （一）
  这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日。上午十时许，一辆普通的轿车，驶进了南海县官窑区公所的大院，里面走下来一位穿着一色蓝呢军干便服、身材魁梧的军人。“是他！”早已恭候多时的我们兴奋地迎上前去。这就是戎马半生，扬威山海，曾令反动派和侵略者闻名丧胆的将军，如今年过古稀、地地道道的官窑人民的英雄儿子！
  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叫着：“首长好！首长辛苦了！”
  他笑着说：“我不辛苦。也不要净叫我‘首长’，我年纪比你们都大，你们就叫我‘伯伯’，好不好？”
  “好！欢迎伯伯多回来！”
  “多时不见家乡了。一路上，看到的变化真大。”他又拖过区委书记的手，深深感慨地说：“你给我们讲讲。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家乡的形势。行吗？”
  “行！”区委书记激动地回答，“请首长——不，请伯伯，多提意见。”
  （二）
  是的，从他二十年代末离乡求学、三十年代初献身革命至今，半个多世纪，这期间，他何尝不惦念家乡和亲友！
  一九三一年，他还在广州攻读中学，就卷进了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他是南海县最早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者之一。在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的“白色恐怖”时期，他飘泊到过外洋。三十年代后期，他受任当时尚囿于地下活动的中共北江特委副书记，肩负了领导粤北山区人民抗击敌伪顽的重责；不仅把自己，而且同他大哥一道把家中的积攒，都奉献给了伟大的抗日战争！一九三八年秋，他执行“北特”的决策，亲自指派了包括他大哥在内的几批干部，回到南海官窑、三水乐平一带，组织了两县附近的第一个地下党的支部；抗日胜利以后，他一直随军辗转，兼管地方党务。广州解放，他又奉调新成立的人民海军，参与指挥过解放万山群岛、收复西沙群岛的战役，先后担负过南海、北海、东海等舰队的军政领导。他的足迹踏遍祖国的万里海疆！
  且不说在那“横戈跃马跨南岭，风餐露宿饮北江”的艰苦岁月，以及“四人帮”肆虐时期身陷囹圄、连当年罄资抗战的革命家庭也蒙受着“阶级不纯”之冤的日子了。即使是在“万民乐业，百废俱兴”的太平盛世，作为统舰带兵，镇守边关的将军，他，又能有多少机会远离防地、访故还乡？就以那一次，他领军“拉练”，路经官窑附近时“机缘”为例吧：当天，他原也想要趁便抽空回乡一看，可是，临行在即，“军机”有变，那“游子思乡”之情也就只好“按下不提”
  就这样，他好不容易，才盼到了这一天！
  （三）
  将军回乡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便传遍了他故居的大榄乡和第二村。“真是‘阿恒’回来了么？”年长的人直呼着他的小名问。人们扶老携幼，不召自来，好些年轻哥儿还舞起了醒狮，
  身经百战的将军，此刻两眼竟不觉湿润了。也许，他想起根据地的人民给打了胜仗的子弟兵庆功？想起广州解放前夕，自己以支队政委身份率领的主力团在佛冈县以摧枯拉朽之势歼灭蒋军一个加强营后，当地群众对部队的欢迎？抑或想起了当年力山群岛的告捷、西沙之战的凯旋？……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想，只为见到了曾经在“三座大山”的桎梏和极左路线的束缚下熬过了漫长的岁月，今大终于同全国人民一道迈开致富步伐、谱写‘四化’新篇的乡亲而高兴？
  他在乡政府特意安排的他少时曾经就读、他大哥曾经执教的小学与乡亲们促膝交谈。他紧紧握住一位母女同在地下斗争时期为革命出过力的老人的手，再三问候。他为乡亲们谈及的乡里在党的开放、改革方针指引下取得的丰硕成果拍手庆贺；“不要只讲好的。也要讲讲困难、讲讲不足、讲讲今后的打算。”他再三向乡里的干部们提醒，还仔细记下了大家提出的问题当小学的校长对他曾为学校的扩建带头捐资表示感谢之时，他一面打断了校长的好话，一面拉过一位少先队员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说：“我们老了，不行了。革命前辈夺回的江山，就要靠你们来建设了。你们是毛主席比喻过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限’，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从学校出来，他坚辞了要载他回村的轿车，迈开军人的健步，沿着乡间的泥路、石径前行，他为乡里、村里面貌的焕然一新感到欣喜和安慰。他应邀为区里新建的群众文化中心驿观园题词，沉思良久，援笔写下了“愿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比翼齐飞”十八个字；落款是——
  “邓楚白 乙丑年腊月”
  （四）
  他又离开家乡，返回他为之献出了毕生精力的部队去了。他爱乡之情源出于爱国，爱国之情便包含着爱乡；半个多世纪来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对祖国、对家乡的赤子深情，将长久留存并成为激励乡亲们建设祖国四化、改变家乡面貌的精神力量！
  再见吧，“伯伯”；再见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