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邻居有个本家从老家乡下来，是位中年男子，与我谈起他家乡近日的盛事。乡人生活富裕了，年底集资重建土地庙。春节期间，土地庙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祈求福祐，乡人舞狮助兴热闹非凡。据说类此神庆活动，为数十年来少见云云。
  我老家也曾有过土地庙，不由得使我忆起它的兴废事来。土地庙座落在村前竹棵间，庙前是一大片开阔山坡地。记得一九四六年的三春，那时我还是个黄口小儿。天奇旱，稻田千涸秧苗插植不下，于是乡人们集资建庙。庙是建了，神也拜了，雨水依然一滴不落。不几天，簕竹开花结子，撒下遍地竹米。有人说是神灵救世。乡人正闹饥荒，吃了竹米，伤了肠胃，便闭、腹泻、水肿……那年折损不少人。我家也得随之离乡别井觅食他方。据说土地庙从此香火凋零破败了。
  刚解放那年冬天，我曾回到老家。乡邻们谈起该年三月荒，中共新高鹤支队派了我的堂兄等人到村里来，发动乡人到旧政府田粮处设在我村的粮仓分稻谷。一夜搬了大半仓，在土地庙前分了。我到家乡时，土地庙已经成为土改农民集会的场所了。后来也在那里分过谷子，那是土改果实。土地庙的香火确实是没有了。新解放的农民不兴信菩萨，却相信共产党帮助闹翻身，相信自己是主人……
  之后，六十年代初，我也曾回过老家。土地庙已经荡然无存了，听说乡人把它拆去建猪舍，却老是闹穷。一晃又过了二十年，踏上八十年代，乡人逐渐富裕了，闻说劳动力年收入三千多元。不知我老家人近日可否有重建土地庙的雅兴？前日侄儿出来未见说起。我老乡的土地神一向倒霉，我料想乡人对它大抵也感情淡漠。诚然，它的兴与废没给过乡人一点“实惠”。说到实惠，在华盖年月，我曾走南窜北，确实未见过、听过现实生活里有那么个神灵福荫一方的。近年来，世人盛传某人某人发财了，发财一语己经不背时，不过这与神灵无关。神灵之道实是虚妄。
  我问邻居乡来的本家，他们乡的干部对建庙拜神之事干涉否，答说得很滑稽：未见赞成，也未见干涉，只派人来维持秩序。我不禁失笑说：“也许是默许吧！”语一出即感到不妥，忙作修正，区乡干部一定是反对的，只是碍于出面，免讥为脱离那些群众吧！邻居的本家只嘻嘻笑了两声，我着实弄不懂那含意，兴许是违心之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