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我第一次途经容奇，是在一九六四年的夏天。早上四点多，离开客运码头，便步入容奇的旧驾路我一边赶路，一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水乡小镇。蓦地，一阵「叭达叭达」的声响从前边传来。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大黑影在移动着。我很快就追上了黑影。啊，原来有人在拉水箱车，水箱口不住地淌着水。那人弓腰埋头，一脚高一脚低地向前迈进。脚板着地，发出特大的声响。借着灯光，我发现拉车人是蹩足的。我放慢脚步，还想看清这位劳动者的面孔。终于在一家茶馆的门口，拉车人止了步，伸直腰，抬起头。我清楚地看到，他不仅蹩足，而且歪脖子，歪嘴巴，是位残疾的年轻人。望着厨工前来舀水，他乐呵呵地笑了。
  离开容奇，我踏上了通往桂洲的公路，然而，我的耳畔却一直萦回着「叭达叭达」的脚步声。
  一九六七年夏天，我第二次途经容奇。那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这回，我走新马路。新马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人物都在为「革命」奔忙。这时一张传单在我眼前飘落，我伸手俯拾。就在这时候，我的脚被水泼湿了。抬头一看，不禁怔住了：拉车人，三年前我见到的第一个容奇人，他还在拉车，还在运水！还象当年那样，弓着腰埋着头，一瘸一拐地向前迈进，专注地在人群中穿行！所不同的是，他的水箱车不见了，代之以大板车，上面绑着六个大木桶。他每前行一步，木桶的水就向外泼洒一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油然而生敬意！
  光阴又向前延伸了十七度春秋。去年，我从外地调入容奇工作。走在容奇的街头上，我确实感到容奇变样了。然而，每次上街，我又总觉容奇还少了点什么。一天，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是在盼望见到那位顽强地开拓通往正常人的生活道路的残疾者！
  前些天，我骑上车，挤进人车相混的洪流里。由于赶时间，我的车子重重地撞在前面一辆载货的三轮车上。三轮车晃动了一下，驾车人扭头瞟了我一眼。啊！这不就是他么！我几番寻觅的拉车人，我心中不平凡的强者！我赶忙跳下车向他道歉：「真对不起。」他应了一声「没什么」，便又使劲地蹬车急进了。我忘了上车，久久她凝视着他的身影。这那是一般的蹬车工人啊，简直是一位勇敢的骑手，驾驭着骏马在千里草原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