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刘维
  我有许多学生，可谁也不及她美，不及她那样热爱美。
  十五年前的一天早晨，我夹着学生名册走进课堂，开始了我的教学生涯。点名，认识学生。当我叫到她时，望了她一下，即垂下眼帘。因为我突然发现，米罗斯的女神降临到我面前。
  有一回，她前来问我：“《赶路》的主人公柳红，作者没有描写她的外貌，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美？”我笑了笑回答：“因为柳红内在美，思想言行美，因而你就觉得她的外貌也美。孙犁笔下的水生嫂，你同样会觉得美的。”因此她硬把我的《白洋淀纪事》借走了。
  她喜欢音乐和舞蹈，参加县中学生文艺汇演跳《洗衣舞》曾获奖；她喜欢整洁，衣着一尘不染。
  然而，她的境遇并不美。1972年她高中毕业下乡，两年后许多人抽回了，她却因为父亲是“权威”，故仍然留在乡间接受再教育。“四人帮”倒台后，她才进了一家宾馆工作。宾馆座落在湖畔，那湖很美，很有名气。她常给我写信，描绘波光，游艇；描绘垂柳，睡莲。1980年春节后，她给我的信中断了。后来我才知道，她竟患上了可怕的红斑狼疮病，住到中山医学院去了。恶性的病毒侵害了她的心脏，侵害了她的眼睛，侵害了她的关节……医生断言她活不长时间，男朋友却她而去。1982年她出院回家休养，听说我工作调动，便在一位老同学的搀扶下赶来与我话别。由于大量的激素治疗，她虚胖得令人吃惊。给人获得一点安慰的是，她没有悲哀，没有流泪。
  今年四月，我又收到了她的信。她上班工作两年多了。这期间，她与病魔展开了搏斗，并且初步取胜。她说：“失去的，已经要不回来了，要紧的是今后得有所追求。人，总得对社会作点贡献。”两年来，她当过勤杂、秘书、采购、清洁工和干部。她自费读完“交际英语”，她被派往上海旅游学校参加培训学习。在最近一封信中，她告诉我，信写了十多天，原因是工作太忙。她说，幸好自己是个单身的，否则再多十天，也写不成这封信。读着信，我的脑际又浮现出一个形象，不是米罗斯的女神，而是轮椅上的张海迪……
  想到她，我就想到美，想到对美的追求，想到如何去创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