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平日，我上学去或放学回家，妈妈总是情不自禁地望着我笑：“我们快乐的奇儿，真象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
  有时，当着妈妈的面，爸爸说：“过了头的快乐不好，绝对的无忧无虑是不存在的。人不费心思，比木头不如。其实，小鸟也得为食担忧嘛。”
  爸爸说得对，我也有苦恼的事儿。有时，我被数学难题弄得吃不好，睡不稳。遇到这种时候，妈妈总是说：“算啦，算啦，健康要紧，身体是本钱！难道近日奇儿不是弄得消瘦了？”
  这时，爸爸却说：“瘦一点没关系，学习上的攻关要坚持，要有点拼搏精神才行。学习没碰上一点困难是不合乎逻辑的。俗语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嘛。”
  有一回，我的数学考试得到满分，妈妈竟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们的奇儿果然是块数学材料呢？”
  可是爸爸却说：“小孩子的学习极不稳定，满分不能算结论。他是不是数学材料，我以为还是一个未知数。”
  在家里，妈妈常常动感情赞许我是“我们的小小华罗庚”，“未来的陈景润”。遇到这种时候，爸爸就轻轻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这，讲到这个方面，他十画还够不上一点呢。”
  这个星期天，我没有睡懒觉。我一早就起床做功课。金色的阳光悄悄地透过窗棂爬进屋里来，映得我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金色的童年》银光闪耀。然而，今天我没有时间看小说了。学校要在下个星期举行数学竞赛，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呢。我以为，赛前的时光多么关键和宝贵啊：“时间＋功夫=分数=奖品”这是我心中定出来的公式。
  “奇儿，该歇歇了。吃过饭再做吧。”妈妈来催我吃午饭了，“爸爸呢，还没回来么？”
  其实，爸爸今天一早就出去，至今未曾回家，妈妈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只晓得他近日工作十分忙，星期日也回学校去上班。我顺口说：“什么时候了？爸爸还未回来？哎，有几道题目真不好对付。”
  妈妈说：“如果算不出来，等爸爸回来问一问就行了。何必一个人冥思苦想呢？”
  我说：“间爸爸？他太忙了。而且，天天都没有机会，我自己会算得出来的。”
  “什么题目，看我能不能给你解答？”妈妈亲昵地挨近我，伸过颈来看我的数学练习题。她粗看一遍，觉得茫无头绪；再看一遍，仍旧抓不住要领；后来又拿在手里反复细看，仍然得不到一个有把握的运算方法……
  “妈，让我自己想吧，或者等一下爸爸回来，问一问就行了。”我并不想问爸爸，不过是搪塞的话。我看到妈妈对数学难题束手无策，才想到替她分忧解愁。
  一阵轻快而熟悉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我猜定是爸爸回来了。果然是爸爸回来了。妈妈登时就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好象一个陷进困境的人，突然遇到救援似的。
  “好啦好啦，都去吃饭啰。唷，太阳都偏西啦。”妈妈看了一下窗外，自下厨房去了。
  爸爸见我做练习，没说什么，就自个儿吃饭去。
  我还不想去吃饭，继续做我的数学练习。我觉得我好象在数学难题的大海里冲剌，在寂寞的数学世界中彷徨……
  过了一阵，妈妈进来问：“练习题都解了么？那就快去吃饭啰，快到一点钟了！”
  “妈，我不饿，你们吃吧。”我的确不觉得饿。
  “难题到底解了没有？新的题目么？吃过饭再做吧。”妈妈以为原先的难题已经解决，因为爸爸已经回来。
  我睨了一眼妈妈，又埋头思索练习题。大概这时妈妈才醒悟，爸爸始终没有帮我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到学校，忙他的数学竞赛的准备工作去了。
  “真是铁石心肠的人，象一块冰！”妈妈见我疲惫的样子，摇着头半嗔半怨轻声说。她这句话，多半是埋怨爸爸的，但又好象责怪我那倔强而固执的性情——没有主动去问爸爸，须知他是我们蟾镇中学的数学科组长。
  我们蟾镇中学这一趟数学竞赛的结果，竟然出乎意外——我没有入选。人们都说我是偶然失手。对我的落选，爸爸没有向任何人表示过惋惜。据说有一位同事问爸爸，他耸一耸肩膊笑着说：“哈，这有什么奇怪的，任何竞赛优胜者都只能是少数。眼下他还不算数学的尖子，不过是众多数学爱好者中普通一员罢了。”显然，爸爸对这次数学竞赛的结果十分满意。全校师生都知道，爸爸教的班有五名学生分别获得一等奖和二等奖。他跟全班学生作总结时这样说：“……平均成绩比上次提高八分？解题的设计能力和运算速度又有了新水平。我作为你们的数学教师，这回是很高兴和满意了。”这几天，我发现爸爸好象庄稼人经过辛勤的耕耘，一旦获得丰硕的收成时那样地开心。
  妈妈知道我这一趟数学竞赛名落孙山，独个儿长嗟短叹了许多回。她曾经当着我和爸爸的面理怨说：“一个是铁石心肠，冰棒般的感情，半道题目也不曾给儿子指点过。玉不琢，不成器，有自然成才的么？一个是倔强和固执，独自在狭窄的知识巷子里绕着弯儿走！父子天天一同去返学校，课后回家竟如陌路人！俗语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父亲是数学教师，儿子本应有优越条件学好数学的。可是，唉，这些优越条件一点也没有在奇儿身上体现出来！可见，成语也不一定是真理！”
  星期六晚上，我们一家子三个人，围着一张餐桌在院子里度周末。谈话中，大家自然就扯到蟾镇中学在本周举行数学竞赛这件事。话题一扯开来，就如三月的瀑布，一泻不停了。兴致正浓的时候，爸爸讲出一句我平日没听过的话：“一个人轻易取得成功没有好处，容易助长侥幸心；失败可以锻炼意志，同时获得经验和教训，这才是更值得珍贵嘛。”
  “比入选和获奖更加珍贵吗？这真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妈妈是小学语文教师，她能说这话，一定读过鲁迅的《阿Q正传》吧。
  我说：“爸爸讲得对，我同意。我才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数学竞赛，何必一定要入选才算数呢？我在复习的过程中，连续攻破了一百八十道难题，本身就好象越过一百八十个难关，这不就是一次重大的胜利，一个可喜的收获么？”
  妈妈没有多少机会插话，因为随后我们的谈话都转到纯数学的内容去了。
  从谈话中，我品味出爸爸的头脑中深藏着一个数学公式：1＜2＜3＜4＜5 ……后来我又从这个公式推理，得出一条思想风格的定理来：作为一个公职教师，应把辅导学生的时间和力气放在比1大的个数中，即放在二个，三个，四个，五个以至一班一级的数学爱好者身上。真的，我们学校有许许多多数学爱好者渴望得到爸爸的精心辅导。相对来说，他们几个，几十个学生明显地比我这个儿子的意义大得多。
  这时，一轮满月已升到空中，此刻，不知爸爸妈妈他们正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