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社員林耀病了四五天了，主任李天华怎么也沒有空来探望他。搞整风、搞大跃进、搞双反、再加上宣传和認購公債的工作，簡直一天有24小时也不够用。难得今晚認購公債的会散得早——才九点鐘。于是李天华便把理事张育才拉在一块，向着林耀的家里走去。
  路上，他們談起社員踴跃認購公債情况；自然也提到了林耀。“唉！这个人，眞沒办法，平时大吃大喝，可他两年也沒买过公債，这次我看……”。李天华还沒說完，张育才把头一搖，便搶着說：“准又是不买了。不过，现在反正是到他家里，順便告訴他一声，他买也好；不买也好，也算是尽了我們責任，向他动員？哼！自費气力！”
  林耀，这个五十几岁的老社員，除了一个侄子外，他什么亲人也沒有，他形单影只地渡过二十几年的孤独岁月。
  解放前，他靠上門做木过日子，他勤恳、戇直。但早起晚睡的勤劳生活幷沒有使他摆脫貧困，在十五年前，他妻子因为受不了这样苦，跟別个男人跑了。这件事曾使他痛苦和难过了几个月，差点走上毁灭的道路，然而在他精神上却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創伤。解放后，新社会给他带来了温暖和幸福，1956年他加入了合作社。生活富裕，也变得闊气了。还远未到支付工資的日期，已是囊空如洗。沒有好的酒肴，他不能下咽；在茶楼可以一天碰见他几次，有人劝他：“耀叔今天提倡勤俭，这样大吃大花，那怎么行？”但他却滿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食落肚，那里算浪費”。
  前年和去年也是这个时侯，認購公債热潮掀起来了，社員都表示要为社会主义大廈投一块砖，以实际行动来完成和超額完成認購公債任务。可是林耀呢？却象沒有那回事！人們沒有穷究他什么原因，然而却大惑不解：論家庭負担他无牵无挂；講生活享受，他飲酒食肉，为什么不买呢？社員都很奇怪。有人問他：“按你的收入是能够……”但是不等人家說完，他就堅眉瞪眼：“我喜欢买就买，不喜欢买就不买、能够什么？！”以后，也再沒有人敢去問他。
  今年，一个生产跃进的高潮在各地掀起来，它賦予人們以冲天的干劲，洗刷去人們保守落后的思想。
  就在四月間社派他落农村帮助农民修理农具，农村里热火朝天的生产热情，农民日以继夜兴修水利、积肥、深排……一天到晚就是那么埋头地干，甚至废寢忘餐。林耀看到这一切有时独个儿在那里想：比比人家自己是怎样呢？整天想着吃喝，公債接連两年都沒有买，这算是爱国行动？这算是参加社会主义建設？他內心交织着內疚和悔恨。这几天社里正在开展認購公債，他病倒了，他又回想起这一切，在床上老是睜开眼睛，忽然又霍地爬起身来……。
  “篤篤”叩門声，打断了林耀的沉思，他把門开了“啊！主任，张育才請进来坐坐！”。他一边說一边搬了两张木椅叫他两人坐。“你病了，特地来看看你。”李天华和张育才坐下椅子，指着枱上药水瓶接着說。“好点嗎？因为忙，现在才能抽空探望你，社內今晚开会認購公債，一下子就超額了20%，他們还說要超額50%呢，李天华激动地对林耀說。张育才沒有出声，他不时地察看林耀的表情。“建設相国，人人有責，我今年購买公債二百元！李主任，你给我記上吧。”二百元！这太意外了，李天华怀疑起自己的耳朶，輕声地問身边的张育才，他点了一下头。李天华霍地站起走近林耀身边，激动地說：“好！我给你向社員大会宣布，我們的林耀社員認購二百元公債！”
  天空嵌滿繁星。夜，很宁靜，小巷中一間小屋的大門伴着亲切的道別声戛地开了，射出的灯光，象一把利剑划破夜的胸膛。路上，张育才对李天华說：“……林耀也在大跃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