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朱蓂阶，名相尧，一九〇〇年生于宁阳县九区东庄村的一个破落地主家庭里。他自幼聪慧好学，嗜读异常。先后在宁阳第一小学、济南正谊中学等学校读书。一九二〇年他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史学系。此时，北京大学已经受了轰轰烈烈的“五四”爱国运动的洗礼，强烈的爱国呼声充满校园，各种进步力量正在迅速成长。朱蓂阶在“五四”运动进步思想的影响下，思想觉悟也在不断提高，他认为“哀莫大于心死”，救国必先振兴教育，启发民众的觉悟。他通历史、熟英语、专文学、善书法。又加他为人谦虚谨慎，平易近人，正直无私，艰苦朴素，所以在学校成为师生公认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一九二六年七月，朱蓂阶在北京大学毕业，准备投入他所热心的爱国教育事业。可是在当时的社会，学生毕业即是失业，他根本没有机会施展才能，不得不回家闲居。一九二八年，由同学好友的帮助，介绍他到烟台八中当教员，从而开始了他所热爱的教育生涯。任教以来，他认真教学，诲人不倦，教育学生认识中国贫穷落后的原因，是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国内封建统治的结果；教育学生要刻苦学习，将来要成为国家的人材；教育学生要追求真理，遇到问题，要多问几个为什么。由于他知识渊博，讲课通俗易懂，说理透彻，所以深受广大学生的欢迎。一九三〇年秋，他应山东省立第十中学校长的聘请，到益都十中担任教务主任。 朱蓂阶在省立十中，除履行他的职责，认真教学外，对家境贫困的学生也非常关心，学生耿希伦和韩××等都因经济困难得到过他的资助。他为了给国家培养人材，宁可自己艰苦一些，也要帮助别人。 一九三一年，爆发了“九·一八”事变。日寇的铁蹄踏遍了东北三省，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全国人民强烈要求政府出兵抗日，收复失地。益都十中的学生也和全国的学生一样，公开抨击蒋介石卖国求荣的不抵抗主义。对此，朱蓂阶曾毅然出来支持学生的正义行动，同时也揭露过韩复榘腐败无能的军阀统治。有的同事为他耽心，曾劝他要注意言语行动，免遭横祸。朱蓂阶却认为支持学生的爱国正义行动无罪，否则，不能为学生师表。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日寇进攻上海，十九路军和上海人民奋起抵抗，但因蒋介石和汪精卫的出卖而告失败。这更激起朱蓂阶心中的愤恨，对反动政府更加不满。他支持拥护蔡廷锴奋起抗日的爱国正义行动，同时他也看到了人民的力量，只要发动全民长期抗战，就能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所以他在同年二月二十一日给亲友陈友塘的信中写道：“刻下沪事日亟……，大战即在目前，生死存亡，胥系于此，唯我方只要沉着应战，作持久战，最后胜利尚有望也。” 一九三二年夏初，冯玉祥先生由泰安到胶东，路经益都，在益都逗留期间，被校长请到十中，给学生们讲演。冯讲了国家形势，内容主要是斥责蒋介石亲日卖国，对日寇采取不抵抗主义，还揭露蒋介石“宁亡于日，不亡于共”。甘愿当日本帝国主义奴才的反动论调和卖国嘴脸。冯的讲话对学生影响很深，激发了学生们的抗日救国热情，朱蓂阶听了后，也连连称赞。 由于他在“九·一八”事变后，积极支持学生的爱国行动，“一·二八”淞沪抗战时，又拥护十九路军蔡廷锴奋起抗日，又赞扬冯玉祥的抗日主张。同时，他又不断抨击政府的黑暗和腐败无能，虽然在学生中的威信日益提高，但却因此招来了以共产党嫌疑被捕的横祸。一九三三年三月的一个夜晚，他的家里突然闯进了几个便衣，不容分说地将朱蓂阶抓走，投进了济南监狱，经学校和家人的多方营救，两个月后，才获得取保释放。国民党政府的黑暗统治，激起了他的更大不满，他怀着气愤的心情，又回到十中，继续任教。那时学校中的反动势力有所抬头，他的精神受到压抑，不久，他就离开了十中。于一九三四年春，去北京大学，参与了北京大学学生们主办的《北平民声报》的办报工作。到一九三五年春，朱蓂阶回到故乡山东。回山东后不久，曾在“黄河水利委员会”任职。在此，他看到旧政府的官员，谎报灾情，借机发财，不顾人民死活的恶劣行径，不愿在此同流合污，就愤然离开了这个肮脏的泥坑，又回到故乡宁阳东庄。 这次回家后，他表兄、资本家徐子昂，以为他失业回家，无事可干，想借此机会请朱为他做事。朱认为徐子昂尅扣工人，东诓西借，唯利是图，坚决予以拒绝。 在旧时代，我们家乡和其他各地一样，都有一种旧习，就是一个人本来作恶多端，因为有钱有势，地方还要为他歌功立碑，这是历史遗留下的恶劣风气。他回到家乡后，恰遇地方给一个绅士立“功德碑”。有人为了恭维这个绅士，给朱蓂阶算了份子，朱知道后，马上让替他算份子的人给他退回，那人说，已把名字刻在碑上，不好退回了，朱蓂阶坚决表示：不好退也得退，刻在碑上也得凿下来，恶风陋习我坚决反对。最后，终于把他的份子退回。这个力拒封建旧俗的举动，至今在地方上传为佳话。 以上两件事情虽然不大，但都可以看出他具有高尚的人格和节操，在旧社会里是难能可贵的。 朱蓂阶对日寇的侵略，政府的腐败，社会的黑暗，总是心怀不满，忧心忡忡。他认为只有再投身到教育事业中，才能尽自己的救国职责。因此，他又回到他所热心的教育事业中。一九三五年秋末，他应邀到济宁七中担任英语教员。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爆发后，日寇大举向我国进攻，国民党军队迅速南逃，学校被迫停课，朱蓂阶不得不又弃教返乡。 “七·七”事变后，国家和民族正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中国共产党向全国发出通电，阐明了我党反对侵略，救亡图存的正义主张，号召全国同胞团结起来，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投入抗日救亡的斗争。当时朱蓂阶正在家乡，宁阳东庄一带的一些人士纷纷议论：国难当头应该怎么办？有的说：老百姓还有什么办法，只有谁来了给谁完粮；有的主张跟着国民党军队逃跑；有的说：不能当亡国奴，应该组织发动武装与日本帝国主义干到底。大家都同意最后这个意见。但组织发动武装就必须推举个能孚众望的带头人带领去干。大家议论来议论去，认为朱蓂阶经多见广，博学多闻，有远见卓识，为人刚直，坚持正义，有浓厚的爱国思想，一向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在地方上，特别在青年学生中很有威望，一致推举出他来。对此，他当时慎重表示：他一不懂军事，不会带兵打仗，二没有后台，拉起队伍来没有靠山，怕难以胜任。 这时泗水县地下共产党员周兰田，来到东庄小学，借访友为名，来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救国主张。我自十中毕业后，就在东庄小学当事务员，“七·七”事变后，学校被迫停课，留下我看管学校。我们在学校相遇后，交谈十分投机。他从“九·一八”谈到“七·七”事变，从国民党蒋介石的对日寇不抵抗谈到被迫消极抗战，同时谈到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已经开赴华北抗日战场，取得了平型关大捷。中国人民要想抗日救国，必须依靠共产党八路军。还谈到国民党逃跑后，共产党准备在徂徕山一带发动群众拉游击队，抗击日本帝国主义，如果你们要拉游击队，可到徂徕山前附近村庄联系。我听了之后，心情十分兴奋，当将周兰田谈的以上内容，转告给朱蓂阶老师，他极表同意。 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三日，我听到共产党在徂徕山前山阳村程兆轩的家中，已经发动群众拉游击队，我怀着兴奋喜悦的心情，邀许仁安、钟蓝坡、刘耀华等四人当天就前去找程兆轩同志联系，联系妥当后，马上回来与朱蓂阶商议，遂即决定古历腊月二十三日晚，在我村北小寨集合，拉起游击队，奔向徂徕山。是晚集合到六十余人时，大家发生了争议。有的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再有七天就是年，主张过了年再走；有的说国家都快亡了，还过什么年！今天晚上非走不可！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这时朱蓂阶因势利导，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同意先走的今天晚上先走，不同意走的，过了年走也可。同意今晚先走的举手报名！”于是在朱蓂阶的提议下，先后有二十四人举起手来，这时朱蓂阶沉思了一番，决定留下我继续组织发动，等过了年再走，他当即率领二十三人奔赴徂徕山。就这样，他率领宁阳九区东庄一带的第一批武装，参加了当时著名的徂徕山起义的部队（即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四支队）。 春节刚过，阴历初三日，朱蓂阶被派回东庄，继续发动群众，组织武装。在这次发动过程中，遇到地方地主封建势力的干扰和破坏。他们利用我们游击队在寺岭袭击日寇战斗中有伤亡，以及鬼子烧毁徂徕山前良庄的事件，大肆煽动破坏。说什么“国民党大批正规军都打不过日本，你们拉几个游击队还能打了日本吗？”“简直是妄想！给老百姓惹祸！”“朱蓂阶拉游击队是图升官，老百姓去参加游击队是白白送死”等。这样一来，对发动群众参加游击队确实起了很大的破坏作用，推迟了拉队伍的时间。但朱蓂阶以他的毅力和威望，终于粉碎了地主封建势力的破坏，又组织起八十余人的队伍，开往徂徕山。这是宁阳九区东庄一带第二批参加八路军四支队的队伍。两次拉起来的队伍，合编为四支队七中队，朱蓂阶为中队长。后编为山东人民抗战独立第一师二团一营三连，朱蓂阶任连长。这支队伍转战于鲁中南革命战场，使共产党八路军和宁阳九区东庄一带的人民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血肉关系，打下了今后在此创建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基础。 一九三八年五月，朱蓂阶和我接受了党分配到敌后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的任务后，回到家乡宁阳东庄。东庄是宁阳东部边境重镇，是宁阳九区旧区政府的驻地，西靠津浦铁路，东通鲁中南沂蒙山区，附近还有华丰和禹村煤矿，是日寇侵占津浦沿线的一个重要地区。如果在这里建立公开的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敌人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因此我们几经商量，又与宁阳教育界人士范炳章、泰安教育界人士查丹宸等进行研究，最后拟定：在宁阳九区东庄一带和泰安七区石崮一带，建立一个灰色政权。朱蓂阶提议把它定名为“泰宁边区自治委员会”。在自治会成立过程中，我们根据党的统一战线方针，召开了地方开明士绅及上层进步人士的会议，阐明自治会是在共产党领导下，以抗日救国，保卫家乡人民利益为目的。 在自治会成立的同时，我们和曲泗宁中心县委的江洪、周兰田同志研究，认为以自治会的名义开展抗日工作，须请示上级批准。经请示省委领导郭洪甫（即郭洪涛同志，因与徂徕山起义主要领导人洪涛同志重名，故改为郭洪甫）同志同意，并指示：“在泰宁边区可以建立灰色政权，但要坚持掌握灰是为了不灰，灰不到程度还要灰，灰到一定程度就不要再灰的原则。”自治会得到指示后，于一九三八年五月底正式建立，由地方推选了委员二十三名，大家公推朱蓂阶为自治会主任委员。自治会运用两套组织形式进行工作，一套组织是维持会、自卫团，用以蒙混敌人，同敌人周旋；另一套组织是抗日的村政权、自卫队（对敌称自卫团），用以开展抗日民主根据地工作。 自治会公开办公地点设在宁阳东庄小学。二十三名委员轮流驻会办公。随着自治会影响的不断扩大，自治会所辖地区也不断扩大。由最初二十多个村庄发展到一百一十七个村庄。地区也由宁阳九区发展到八区部分村庄，由泰安七区部分村庄发展到六区、八区部分村庄，中间泗水县个别村庄也参加了自治会。 自治会成立后，根据党的统一战线方针，全面发动了泰宁边区各阶层人民，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投入抗日救国运动。并利用维持会、自卫团，掌握伪政权，搜集敌人情报，掩护伤病员，保护从延安至沂蒙山区的交通线。曾先后安全护送陈光、徐向前、朱瑞、肖华、陈明以及其他领导同志通过津浦铁路。还掩护一一五师东进支队顺利通过津浦铁路，进入山东根据地。为此，曾受到山东分局、鲁南区党委及曲泗宁中心县委的多次表扬。自治会从一九三八年五月建立，坚持到一九四〇年七月，前后共二年零三个月。根据省委领导“灰到一定程度不再灰”的指示，自治会灰色政权变为公开的泰宁边区抗日民主政权，扩大为公开的共产党八路军泰宁办事处，朱蓂阶任办事处主任，即县长。自卫队编为泰宁县大队，由朱蓂阶兼任队长。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泰宁边区人民对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和推翻蒋介石的反动统治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朱蓂阶同志经过党的长期考验，在一九三九年九月，由曲泗宁中心县委书记江洪和封振武同志介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入党后，他的工作更加勤恳，为党、为祖国的抗日救国事业奋斗不息。 自治会公开为泰宁边区抗日政权后，敌人侵占了朱蓂阶的家乡东庄，曾派人四出搜捕他的妻子刘敬如、长子朱炳等，企图使他就范归顺。朱蓂阶同志不仅没有动摇革命意志，反而更坚定了抗日救国的决心。 一九四〇年十月，泰宁县在石莱召开了泰宁边区人民代表会议，朱蓂阶同志被选为人民代表，翌年夏天参加了鲁南区人民代表大会。会后，他被任为鲁南行署秘书主任。同年秋天，到鲁南行署任职。由于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埋头苦干，以致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组织为了照顾他的身体，决定安置他回泰宁养病。他在养病期间，仍念念不忘党的工作。一九四二年六月初，他病愈之后，又调他到山东战工会教育组工作。一九四二年九月又调他到山东公学任该校校长。 我和朱蓂阶同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九四二年夏天。当时，我被调到山东分局战工会“建国学院”学习，他在山东分局战工会教育组工作。我住莒南县白龙洼，他住十字路，两村相距不远。见面后，他首先询问了泰宁的敌我斗争情况，然后问及亲友和家庭情况，着重谈了我的学习问题。当他知道我和地委领导闹意见，耍了脾气时，要我服从领导，加强组织修养，不要光靠主观热情，还要加强马列主义学习，在党分配的岗位上，担当起革命救国的重担。谈话结束时，日已平西，朱蓂阶同志送我到庄外，我们依依不舍，没想到这竟是我和他的最后诀别。 一九四二年秋季，日寇对我山东解放区实行了残酷疯狂的“拉网扫荡”。这时朱蓂阶同志刚刚调到山东公学，任校长只有两个星期。根据山东分局反扫荡动员会议的精神，他抓紧布置学校的反扫荡工作，动员凡适合回地方的同志，都回地方和群众一齐进行反扫荡，其余人员分成小组，由干部带领作疏散隐蔽活动。工作布置完后，他就率领一部分学生、干部离开学校，撤到沂南县马牧池以北上岩峪一带的山区中，分散隐蔽起来。 十月二十六日拂晓，就听到东北方向炮声隆隆，并逐渐传来了枪声，朱蓂阶同志再一次检查了同志们的疏散情况，并约定了敌人扫荡以后的集合地点。 十月二十七日，敌人把上岩峪疏散的群众严严地包围起来，朱蓂阶同志看到这种情况，立即带领群众突围，正当突围时，被敌人发现，并尾追过来，他马上对群众说：“你们快往四下里跑，隐蔽起来！”这时，朱蓂阶同志的鞋子已经甩掉，脚被庄稼茬子和石子扎破，鲜血直流，一步一个血印地向前艰难地跑着，终因体力不及被敌人捕获。 当晚，他被押至一座叫“望仙院”的庙宇中。日寇见他与众不同，认定他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干部，就严加看守。第二天，天没亮就把他押到沂水城。又从沂水城押到益都，从益都押到济南。在济南被押时，敌人把他交“泺源公馆”审讯。“泺源公馆”是日寇侵略者设在济南的特务机关，有多少优秀的中华儿女惨死在这里。朱蓂阶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上旬，敌人第三次审讯时，为革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倒在敌人酷刑之下。 朱蓂阶同志的牺牲给我党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至今泰宁边区的人民还念念不忘他的功绩。虽然朱蓂阶同志的遗骨不知埋在何处，但是他的高尚品质，至今还在当地人民中传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