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宗武父子与晚清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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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青岛文史资料》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11999
颗粒名称: 马宗武父子与晚清记事
分类号: K825
页数: 32
页码: 176-207
摘要: 记得我家早年的书房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图书、古董、字画、玉玩外,还保存着清中叶以后曾国荃,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等朝廷重臣赠给我先曾祖的书画和往来的信札,以及袁世凯、曹银、赵以炯状元、荣状元等亲友与我先祖来往的信札,还有先祖父母的大事纪要,最引我注目的是被长辈们奉若家珍的绿头签,本文将先人们的轶闻轶事整理成篇,奉献给我的第二故乡——青岛的读者。青年时代父母双亡,因与兄嫂不和,中举后即负气离家,走上自己奋发创业之历程。交往不久,两人日益亲密,遂愿结拜为兄弟。盐在当时是严禁私自販卖的“贩私盐”是要处以刑律的。回京后遂买下东四六条一号—座大宅第,全家迁往安居下来。
关键词: 人物传记 马宗武

内容

记得我家早年的书房里,除了琳琅满目的图书、古董、字画、玉玩外,还保存着清中叶以后曾国荃,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等朝廷重臣赠给我先曾祖的书画和往来的信札,以及袁世凯、曹银、赵以炯状元、荣状元等亲友与我先祖来往的信札,还有先祖父母的大事纪要,最引我注目的是被长辈们奉若家珍的绿头签,本文将先人们的轶闻轶事整理成篇,奉献给我的第二故乡——青岛的读者。
  两代先入
  先曾祖名宗武,字松圃,安徽省怀宁县人。青年时代父母双亡,因与兄嫂不和,中举后即负气离家,走上自己奋发创业之历程。
  到京后投奔其胞妹婆家朱翰林府上,时妹夫朱崇立业已中举,先曾祖和妹夫遂由太亲翁亲自指点,复习各科会试的"闱墨”、史论的“御批通鉴辑鉴”和各道策等有关考试的范本。太亲翁还教二人写殿试策白折子。
  为了防止考试舞弊,举人在应会试之前,先要举行一次预试,考在一至三等,才有资格参加会试.会试考取了,还要复试,考在一至三等里才准参加殿试,殿试只考策论ー种。经过以上各种考试,先曾祖考在二甲赐进士出身,妹夫考在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两人又参加了一次朝考,由皇帝亲点了翰林,被分派到庶吉士学习的地方一庶常馆学习。
  朱翰林府老夫人嫡出只一子一女,女为长,比弟弟(即先曾祖之妹夫)大两岁,当时尚未择配。朱府遂将爱女许配先曾祖为妻,时为道光二十四年(公历1844年),先曾祖是年23岁。
  三年后,先曾祖学习期满、考试成绩优异,留翰林院任编修,不久升侍读。时先曾祖的同乡李鸿章,晚于先曾祖一科(三年)也入翰林院,俩人遂成知已。同样情况,沈葆桢也是晚先曾祖一科的挚友。通过李鸿章,先曾祖又结识了曾国荃。以后朱府的远亲左宗棠,也同先曾祖结成莫逆之交。先曾祖与这些知友先后结拜为金兰之好。咸丰十年(1860年),先曾祖获一子,就是后来金殿抽签的先祖。
  第二次鸦片战争时,英法联军攻占天津,任意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致使黎民涂炭,家园残破,整个天津几成废墟。同治元年(1862年)慈禧太后批点了先曾祖马宗武为天津知府。
  先曾祖一到任所,第一件就是出榜安民:一、招回流亡四方的灾民。二、开仓放赈,以救饥僅。三、按户籍人数发放适当的安家费。因此流浪在外的天津老百姓陆续回乡,重建家园。正当此时,一些市井坏人乘机结帮拉伙,滋扰地方治安。当时先曾祖有鉴于此,决心先除首恶,以安定社会秩序。先曾祖请来首县(静海县)面授机宜。静海县领悟,回衙后,马上差人去请本县典史太爷。这位典史姓潘,名平,字启安,他的父亲是本县有名的武举,曾以军功历任浙江协台(副将)、山东镇台(总兵)。潘典史是世家子弟,家中广有钱财,然自幼不喜读书,也不肯用心练武,因而未能成就功名。但他生性豪爽,爱打抱不平,朋友甚多。这日县太爷将他请来,先晓以大义,后委以重任。典史慨然允诺。
  当晚潘典史与朋友饮酒,有意无意的说起,听说当地会首余七行侠仗义是条好汉,只可惜官会相隔,无法交往,想来肯定脾性相投,只是无缘会面。在座的ー位好友忙说他与余七交厚,要想与余七交往他可作介绍。潘典史大喜,随即约定日期到酒楼喝酒,请这位朋友代约余七相会。是日酒楼高朋满座,余七弟兄也早闻潘平之名,知他为人豁达,爱交朋友,故友人给他俩介绍结识并不以为意。余七早想以官府为靠山,而潘平恰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见面之后,谈得颇为投机。交往不久,两人日益亲密,遂愿结拜为兄弟。余七年长为兄,潘为弟。结拜之日,在余七家里,遍请亲朋,潘到后堂拜见长嫂,晚上在潘家设家宴,由潘家弟媳拜见长兄。届吋余七朝帽袍套穿戴整齐,带了几个手下弟兄来到潘家,由潘平带领家下亲友人等迎入厅堂,带来的手下人自有早安排下的人让入别室招待。寒喧已毕即排筵入座,所有筵席陪客郁敬过酒,在余七喝得醉熏熏之际,潘平说:“请夫人出堂拜见!”一声高呼,几十名武士手举武器一拥而出。余七已神忘模糊,反应绝非平日灵敏可比,一刹那,几个彪形大汉已用铁索链紧紧地将他缠锁住了。余七带来的人也都束手就擒,装人囚车,押入大牢。
  当时先曾祖ー闻首恶就擒,马上命入张榜皆示:“匪首余七已被擒拿归案。“其余徒众只要幡然悔悟,就可以既往不咎,继续为恶的,严惩不贷。从此极少数怙恶不俊者,也在先曾祖雷厉风行的打击下,受到震慑,天津社会治安安定下来。
  经过几年的惨淡经营,天津不但恢复了旧观,而且更加繁荣.又经过多时的考察研究,认为兴办天津的渔盐之利,是刻不容缓的。所以给朝廷上了一个条陈,建议开放大沽、汉沽和塘沽一带沿海的盐田渔业,以利国裕民。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委任他兼了长芦盐运使,奖札二品顶戴。
  这时正是先祖马庆麒的少年时代。因先曾祖当年重整天津,未曾携眷上任,先曾祖母在京同儿女暂住朱府。当先曾祖母随夫去了天津住所时,先祖仍留京朱府读书。又过几年,朱崇立放了杭州知府,要带家眷赴任,朱家老夫人是杭州人,也想趁此机会回家乡一行,就带了外孙(先祖)回到杭州去了。此一去引出了先祖的一段姻缘。
  当时的杭州,几经朝都,不但风景秀美,而且人文荟萃。先祖马庆麒当年在京时就以书法文章而小有名气,来到杭州后,更是如鱼得水,终日以文会友,切磋学技,不但学业大进,而且书法益臻成熟。弱冠之年,其书法已名扬遐迩,求字索墨者时登其门。
  当时杭州有一家专营皮货的富商,南北各埠皆有分店,店主陈姓,当地人称”皮货陈山”,其字号反被隐去了。“皮货陈山”家虽生意兴隆,但却人丁不旺,膝下仅有ー女,老夫妇视若掌上明珠.其女自幼有奇男忘,喜女扮男装,老夫妇索性为之取名曰:“剑侠”。剑侠女天资聪慧,及长成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先祖在被“皮货陈山”家请去写匾额时而与她结识。由于一官一商,门第悬殊,在当时是难以匹配的。后经不少周折,终于成婚。婚后她对先祖洋务事业有很大的帮助与影响。虽清王朝曾封她为诰命一品夫人,但没能影响她走献身民主主义革命的路,此是后话。
  先祖结婚时,还有一段史料值得一提,即他们夫妇拜见公婆时,公婆用红绸巾包好了一张"龙票”,作为对媳妇的“见面礼”。明清以来,国家将某些地方的卖盐权力售与商人,叫做“引岸”(又称盐引),这种商人叫做“盐商”,所给的票照名曰“龙票”。盐商可执此龙票到盐运使衙门请批一定数量的官盐,到“盐坨”(又称盐田)去购买食盐,运到自己”引岸“的所在地出售。河北省的长芦盐本是海水晒成的,成本很低,经盐商垄断售盐权,食盐从产地运到销处,加价甚多,盐商获利颇巨,故有盐商富甲天下之称。这种盐店叫"官盐店”,盐叫官盐。盐在当时是严禁私自販卖的“贩私盐”是要处以刑律的。
  当时先曾祖母以其陪嫁私蓄,购置了直隶省祁州(今河北省安国县)盐田的经营权,字号取名”日昌号”,下属72家盐店。由于居官不得经商,先曾祖就选中了一位家境淸寒而忠实可靠的严姓师爷代为经营.后索性将"盐引”包给了严师爷的后人,一年只取祖金1万两白银,随易字号为“同兴昌”,取其共同昌盛之意,1938年以后我已长大,因是长房长孙,此租金都由我每年分四季到天津提取,那时己是严府第三代经营此产之时.严智多、严智广、严智和三位世伯更发展为公司企业,加萱房地产,取名“三智房地产公司”,总公司设上海,分公司设天津、香港等地。解放前此企业在国外已有投资,后来严家去了美国,通家世谊遂“搁浅”至今。
  光绪年间,先曾祖晋升内阁学士。回京后遂买下东四六条一号—座大宅第,全家迁往安居下来。
  光绪十二年(1886年)江西大旱,饿殍遍野,瘟疫流行.慈禧太后亲点钦差大臣到江西放赈,点上了先曾祖。因当时先曾祖是以干员之名上达天听的,所以太后持赐一品顶戴(顶子为亮红宝石)。
  放赈期间,其亲涉瘴痨,不意感染瘟疫,以身殉职。临终前遗书李鸿章托孤。噩耗传来,全家悲恸.时太后也表戚戚然,于是作为孤子的先祖受到了金殿抽签的殊荣。
  洋务怀根
  为了叙述方便起见,在这里交待一下先祖与洋务及洋务大臣的关系。
  19世纪的70年是先祖的幼年时代,一来是独子,父母望子成龙心切;二来先曾祖与洋务派的各首领,几乎都是两意相挚的结拜兄弟。所以他们彼此往来酬酢之间,先曾祖必召先祖侍立于前,聆听前辈们的格言彝训。他们谈到,1861年清政府开始建立海军,拨款80万两白银,请英国人李泰国向英国采购兵船。七艘兵船是购齐了,但说银子不够,又用去27万两,共计107万两,本来言明,每只船上只临时请两三名洋人司航、司炮,同时必须尽快教会中国人司航、司炮的技术,然后,这些兵船由中国的海军掌握.不料这个英国人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与委托,竟然自作主张在英国招募了600多个军官、兵丁、水手等人,宣称成立"中英舰队",并任命英国皇家海军上校阿思本为舰队司令。1863年这个舰队开到中国,而中国海军非但兵舰捞不到手,反而岀现了一个洋司令和一群洋兵。当时的皇叔议政王奕诉准备接受,但曾氏兄弟和李鸿章都激烈反对.清廷不得不作认真地考虑,结果决定遣散舰队,并要这个英国司令将舰队开回英国变卖。谁又想到舰队出售后,变卖的钱还不够这群洋兵老爷的遣散费,清廷又拿出37.5万两银子,才算了结了这件令人懊恼的事。当时还是幼童的先祖,听了大人们论说的这件事,真是心潮起伏,小小心灵烙上了在”师夷之长技以制夷" 的过程中,还必须重视“防”与“斗”决窍的印痕。先祖又听到他们谈论,除了与洋人“斗"之外,还要与朝内顽固派“争"。所谓顽固派,是指以权势显赫、对朝政有决策影响的醇亲王奕谡,大学士倭仁、协办大学士李鸿藻等为首脑,以清政府各个机构中的许多上、中级官员及在各地方有影响的士绅和守旧书生为党羽、喉舌的反对一切改革的人物.洋务派和顽固派的目的都是为了防止清朝统治的崩溃,而所采取的办法却各异。洋务派要学习外国的”长技”以自救,而顽固派却死抱住"圣人之道”回到闭关年代,以保存“天朝”的体面与威严。在洋务派主办洋务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引运了长期的争论。他们的争论是由何事件开始的呢?那就是由北京同文馆增开天文箕学馆引起的。1866年12月,奕诉以“洋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以及行船、行军无一不自天文算学中来" 为理由,上奏请在京师同文馆内添设天文算学馆。这事引起了顽固派的一片惊诧声,认为是大逆不道。其党羽山东道监察御史张盛藻首先发难,上疏说:朝廷任命官员,一定用科甲”正途"出身的人,是因为他们“读孔、孟之书,学尧、舜之道,明体达用,规模宏远”,那有叫他们”习为机巧,专明制港轮船、洋枪之理”呢?张盛藻人物小了,上疏后如石沉大海。顽固派首脑人物大学士倭仁亲自上阵,于1867年3月上奏折,提岀:“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古往今来未闻有持术数而能近衰振弱者也倭仁并提出:“天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学必须讲习,博采旁术,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必那事夷人?”奕诉闻讯立即上疏加以反击,大意是:顽固派只会放空言,如果他们实有妙策,可以制外国,而不为外国所制,我们自当追随。如果别无良策,仅以”忠信为甲胃,礼义为干橹”,说这就可以制敌之命,我们实在不敢相信。当时的最高统治者西太后,对奕诉的主张还比较支持。她发出上谕,除对同文馆招生催促速办外,还针对倭仁之奏,命令倭仁立即"酌保数员,另行择地设馆"、”与同文馆招考各员,互相砥砺,共收实效"。这记当头棒将倭仁打得晕头转向,赶紧对西太后叩辞,说:“奴才意中并无精于天文算学之人,不敢妄保”,要求取消了自己原来的奏议。
  当时先祖听到大人们的议论,深感朝内外这些顽固派愚味无知,从思想上、感情上都倾向于洋务派的改革,为他以后的生活道路铺垫了基石。
  那末这些曾为先祖最终走向洋务之途而奠基铺路的人,是些什么人物呢?除了奕诉、张之洞之外,现就其余洋务派首脑入物分别简述一下:
  先曾祖考中进士时(1844年)比曾国藩晚两科,因曾国藩擅长词章考据、治义理之学,先曾祖的岳父就将先曾祖推荐给曾国藩,令其学习义理经世之学。曾国藩对先曾祖学习、为人、志向也颇重.所以先曾祖经常出入曾府,在此期间结识了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曾国荃比先曾祖年少三岁,那时他功名尚未成就,与先曾祖相处,感情甚觉融洽,遂结为金兰之好。后来曾国荃兄弟俩青云直上.在这期间,曾国荃只要到京津一趟,必得同先曾祖找机会相聚言欢,在谈论洋务时,也留先祖在侧.先祖记得,有一次,曾国荃滔滔不绝地和先曾祖谈起兴办洋务的事。他说:真要上阵打仗,还得购买洋人的洋枪洋炮。家兄与李兄(指李鸿章),虽已在安庆、上海、苏州等地设厂,仿造外洋船炮,但规模不大,也无大成效.近来李兄在上海虹口地方,收买了洋人的一个机器铁厂,这个厂原能修造轮船和洋枪、洋炮.李兄买下之后,又把苏州制炮局的一部分机器并人,改名为"江南制造总局",家兄托容闳向美国购买的机器,也交给了这个局。家兄很高兴,曾自豪地说:“中国自强或基于此!”
  再一位就是左宗棠,虽一榜出身,三次应试进士,未能得意,但不灰心丧志,仍潜心研究各种学冋,对农政、盐法皆有心得,尤其兵事最为所长.尝以自己有诸葛之才而自诩。左宗棠在随曾国落襄办军务后,有一次曾国落患病,先曾祖去湖南探病时,正巧左宗棠也在那里。他们俩一见如故,切磋学问,畅谈抱负,甚为投机,随引为知已,加以曾国荃的提议,左宗棠与先曾祖也换帖结拜为异姓兄弟。左宗棠比先曾祖大九岁遂为兄长。后来左宗棠因军功升迁甚速,有一段时间与先曾祖的官阶拉开了差距。此时左宗棠对李鸿章有些成见,而先曽祖与李鸿章的关系更为密切,左、李二人不和,先曾祖左右为难,所以有此二者,先曾祖也曾交还拜帖,但左宗棠坚决不肯。先曾祖感其知己之情,随于在京的显宦亲友之中,游说他们对左宗棠等所创办之洋务事业给予支持。随后先曾根也屡有升迁,彼此在事业上多有帝助。
  这期间左宗棠在多年征战中,深深佩服洋人的竖船利炮,早就萌发了创办洋务的念头,也有所建树。1866年他兴办了福州船政局,聘法国人日意格为监督,雇请了洋人技工,仿照洋人的造船方法,制造船舰。以后他调往西北等地,就推荐沈葆桢为福建船政大巨,代他拿握一切,所以他人虽离开,然而洋务事业却未尝一日放松。
  左宗棠对先祖也非常喜爱,每次派人到京公干,必定到我们家拜望并给先祖带些玩具、零食之类的小物件。同治三年,先曾祖由天津回京过中秋节,正巧左宗棠也进京陛见, 先曾祖就将他请到家中饮酒谈心。1885年8月左宗棠病逝于福州,先曾祖十分郑重地派先祖去福州吊唁.先祖这时已是25岁,因受洋务派父执们的启发教导与影响,中秀才后即厌倦八股文,无意科举,用心搜求讲时务的书籍悉心研究,同时对外国的知识和西法的优点,也广泛学习,并学习着英、法、德三国文字。此次到了福州,在吊唁之暇,就请人带领去左宗棠所创办的福州船政局参观访问,观后,眼界为之大开。
  先曾祖还有两位换贴兄弟,因年龄相仿,科试相近,所以感情也更为亲近的,就是李鸿章和沈葆桢二人。
  沈葆桢年龄只大先曾祖一岁,但他是1847年中的进士,比先曾祖晚一科.因中进士后都在翰林院供职多年,两人朝夕相处过从甚密,随订交.1854年沈葆桢放任,此后朝内诸事皆由先曾祖为之照应,且书信往还魏繁,所以后来尽管他因特功晋升高位,但始终与先曾祖的感情亲密无间.沈葆桢的舅父是林则徐,而他又是林则徐的女婿。林则徐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思想,早已深印他的脑中。他送给先祖一部魏源著的《海国图志》,并教导先祖说:“师夷之长技”的目的,是为了“制夷”,也就是把敌人的"长技”变为自己的,而再用这个来对付敌人。此后先祖更加孜孜不倦地钻研洋务,以求将来安身立命之本。
  在先曾祖这些知友当中,最为亲密的是李鸿章.李鸿章是1823年生,比先曾祖小两岁,1847年中进士,比先曾祖晚一科,当他改翰林院庶吉士时,先曾祖已授翰林院编修。他二人是皖籍同乡,又同在翰林院供职,在"亲不亲故乡人"的思想感情下,更加惺惺相惜.以后在李鸿章青云直上的时期内,每次进京,先曾祖无论在京城家中,或在天津任所, 都赶来聚首言欢,借酒谈心。前面已经讲过这些洋务大臣与先祖一生的荣辱休咎都有关系,而李鸿章尤其起了决定作用。先曾祖殉职后,遗书李鸿章托孤,确定了先祖一生生活和仕途的依靠。先曾祖去世后,一来是钦差大臣殉职,二来朝内大臣有多人与先曾祖非亲即故,尤其这时李鸿章正任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所以由李鸿章带头哀切奏抚,他人随之,才有这所谓的“旷古特恩”落在先祖身上。
  金殿描签
  先曾祖殉职后,朝廷马上研究措施。首先应各大臣“从优抚孤”的要求,议定遗孤金殿抽签。上命吏部报上几处近畿的优越县分,俟三年丁忧期满后,按所抽的县分赴任.先曾祖当时是钦命大臣,所以国家当为筹办后事.太后懿旨,命以国帑中付出银两,交由礼部、吏部派员扶柩从江西回安徽省怀宁县原籍,择处厝供,并筹建坟莹,另拨一部银两交白遗孤在京择日开吊,并派内阁学士,亦是先祖的亲母舅朱崇立古持开吊大计。
  1886年(光绪十二年)先祖27岁,在一个预订的黄道吉日里,一早,先祖先脫孝服,换上吉服,坐轿车先到西总布胡同父执大臣李鸿章府上,由李带领进宫。人宫后,李鸿章与先祖被安排到离军机处不远的一处朝房候召。先祖彷徨四顾,尚未坐稳之际,顶花翎朝服的军机大臣,便进入室內,李鸿章与他们寒喧过后,将身后的先祖作了介绍,自是一番安抚慰问。过了一会儿,奉旨召见,御前大臣带班,先祖跟着李鸿章进人内廷,叩罢,皇上(光绪)命李鸿章奏对,又命先祖前跪,皇上对先曾祖殉国表示不胜哀悼和惋惜,并温言慰抚。先祖听到皇上语言平和,随不由得稍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但见皇上那么年青清秀,而且和颜悦色,紧张的神经不由得松弛下来。当蒙赐抽签的旨意一下,就有两个太监共抬一个方形托盘,盘上安放一个大签筒,抬到先祖所跪之处放下.先祖见筒中放有一些上有绿兽头的签子,随即伸手由签筒中任抽一枝,抽出后谢恩,急切间不敢细看,只看见朱粉字直隶蠡县等字样。这时有一官员将所抽之签,用一小托盘接去,走到御案前双手捧着呈上,皇上将手一摆,那官员随即面向旁观的群臣和先祖朗声宣读:“奉旨荫生所抽之签,乃直隶省蠡县知县!“话音刚落,遂听到李鸿章急切地轻声呼唤:“贤侄速速谢恩!"先祖遂即叩头谢恩。
  这时御前官员已命人将绿头签捧入偏殿,少时,太监又将签捧出,但是将签上朱粉字擦去,而将先祖姓名等等写于签上,交御前官员,由其朗声宣称:“月宫知县马庆麒接签”。先祖遂趋前两步双手跪接,太监将先祖所抽之签,用黄绫包袱包好交下来,先祖恭捧在胸。又由李鸿章领着,由御前大臣带班,从正殿进入东暖阁,向太后谢恩。进入室内,李鸿章磕头请安,先祖也恭恭敬敬地磕头请安。行礼完毕,先祖匍匐跪地不敢抬头,太后吩咐李鸿章站近些说话,李鸿章谢了恩,恭恭敬敬的走过去,肃立在太后宝座旁。太后向他问答了几句话后,随听李鸿章亲切而威严地吩咐先祖说:"侄儿快叩谢皇太后恩典!”先祖又急忙重新整衣叩拜在地,口中奏称:“臣马宗武之孤子马庆麒叩谢皇太后天恩只听上面温言吩咐,抬起头来说话,先祖略微抬头,不敢正视太后,仅仅约略一窥.只见她朝服盛装,然而面部却带了凄然之容,先祖明白这是抚慰臣下的表现。皇太后说了几句表示哀悼和嘉勉的话,又叮嘱李鸿章今后要善视此子。李鸿章趋前躬身诺诺连声,随后跪安,先祖也跪安,一同退出。回家后,打开这个黄绫包袱,内包一个很精致的长形嵌银丝的漆盒,上饰二龙戏珠图案,开开漆盒一看,在紫绒衬上安放着一支绿头签.先祖随将“绿头签”先供在灵位上方,以慰先灵默谢皇恩,后捧给身卧病榻的慈母和诸亲友拜过。这支签约有铜钱厚薄,二指半宽,不到一尺长,是一种似竹非竹、似木非木的材料精制而成,头呈绿色,状似兽头,又似图案,下边油光光的漆成黄色,上写“月宫知县马庆麒”等文字。等到家人都拜了之后,就象圣旨一样,供在事先布置好的精室之中。金殿抽签过后,朱崇立定下了开吊的日期,安排了点主和开吊的一切仪节、程式,既按照北京的方式,也掺杂着安徽老家的风俗习惯,先祖母又提出添补一些杭州丧事的习俗,以臻完美,所以这次丧事仪节可说是集京、怀、杭之大成。
  保定回銮
  1890年(光绪十六年)先祖丁忧期满,出任宜隶省蠡县知县。后因严辞巨贿,秉公执法,斩了一名当地犯了命案的富豪独子,触怒了其在京位居显赫的亲戚,险遭谪贬,幸诸老臣代为不公,冤情剖于上,上反褒奖,调任唐县知县。
  任唐县知县后,有一次遇大清河水上涨,唐县及周围四县几十万老百姓的生命财产面临严重威胁。先祖亲自上堤,带领军民抢险抗洪,事后大病一埸,老百姓送来一块大匾额和万民衣、万民伞,遂因功又升调保定知府。临行时,当地百姓夹道相送。依时俗,留旧靴为念。此时,先祖已人到中年。
  当时的保定,已有洋人在此经商、行医、传教.先祖父母早就留意西学。有志效法西洋,以图强国。先祖遂通过各种机会结识了一部分洋人朋友,并延师洋人教习外文。
  1900年3、4月间,义和团在保定南关设坛聚会,5月下旬发展到城内。城内有一个文昌宫,庙宇宽广,房舍颇多,义和团在此召集群众,教练拳法,群众热烈响应,积极参加。后此宫也容纳不下,随又发展到东关。
  先祖的原始思想一直是"学夷之长技以制夷”,但对洋人的逐步侵略我国,也是愤愤不甘,耿耿于怀的,义和团提出“扶清灭洋”口号,正吻合他的心理,朝中主持朝纲者多予支持,太后虽举棋不定,但还是赞成义和团的倾向多一些,因为"扶清”的口号太动人了。保定府是直隶总督所在地,知府之上还有布政使(藩台)、按察使(臬台)等上司,他们都支持,先祖当然无异议了。但先祖对义和团杀洋人、杀教民的行动,却甚不以为然.不过朝廷上司们不制止,先祖也就没法制止了。虽然如此,他却密切注视,以避免不应有的事端发生,并私下向自己熟识的洋人讲明当时的形势,以中国孙子兵法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相劝,让他们早离保定去南方避一段时间。于是洋人纷纷离去。
  果然不出所料,八国联军夺取大沽炮台,进占天津后,又直指京师,没来得及随驾出走的大臣及其眷属多以身殉国。同治皇后之父崇绮与荣禄逃至保定后,崇绮在莲花书院自缢身亡。直隶总督裕禄兵败退至杨村后,也自杀身死,总督之位改由廷雍护院。不久,八国联军直陷保定,廷雍奉命领其他在保定的官员开门恭候,把八国联军请进城里。没想到洋人进城后,焚烧杀戮,无情地掠夺,并把廷雍和各官员以及当地士绅逮捕了起来。代理总春廷雍对进入保定的侵略者说,一切对洋人不利的事,都是他个人主着干的,与任何人无涉,要杀杀他一个人,不要妄杀无辜。结果他被杀死,先祖等官员与地方士绅们幸免于难。到了次年,即辛丑年(1901年)和约订立,当初离开的洋人陆续回保定,经他们谈起,先祖方知,在交往的洋人中,有一与己交情甚厚的德国军官,名史耐根,是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部下,八国联军陷保定后,是他向联军军官为保定的官绅、居民求情,说明义和团是外来的,与本地官民无关,所以才维持了这样一个局面。
  就在这年,李鸿章患了肝病,吐血过多卧床不起。先祖夫妇闻知,忙一起回京去李府探视。但见李鸿章形容枯槁,精神甚为不佳,病势相当沉重。他见了先祖夫妇,先有欣慰之容,旋即露凄苦之状,说话已有困难.先祖夫妇请安后,不敢久留,以免病人伤神,随再次叩拜,告辞出来,到前庭与李鸿章的儿子李经迈、李经方,孙李国杰,侄李经羲等见礼。从此,每隔一两天即进府探病一次.一日,先祖夫妇又去探望,时李鸿章觉得精神较为爽快,随把先祖叫到床前说:“吾染病多日,难为汝夫妇多所孝敬,顾慰我心。近觉疾稍愈,汝宜早归任所,勿贻公务。叔此次与夷人订约(指辛丑和约)非心所愿,唯事逼无奈,而余左右其中,恐难逃青史之责,悲愤难咽,自然成疾。吾老矣,近疾虽稍瘥然终恐难保。汝为官尚好,且习西学,应献身洋务,报效朝廷。吾原欲汝先任数年正堂官职,加深历练,然后随叔操办洋务,以求大进,不负汝父之托.今唯转托庆王等以完我忘.前借与庆王议事之机,述及汝情,已蒙慨允.慰庭处也允看顾.今后愿汝好自为之,无负我心……说到这里,他难过的说不下去,夫妇二人连忙叩头谢过,众人也忙将病人扶着躺下,先祖夫妇重新拜别,并回明遵命回任,不日再来请安。
  没过一个月,李鸿章溘然长逝,先祖夫妇大恸,如丧考妣.这时圣驾正在起驾回跸途中,保定是必经之地,须预先准备皇差,难以立即回京哭吊.这时袁世凯继任直隶总督尚未到任,由直隶布政使周馥护院.他知道先祖与李鸿章的关系非同一般,便准了先祖假,办皇差另由别人代理主持,先祖夫妇匆匆准备了行装素服去京。到京后立即差人备办了祭品去李府哭祭,并献上奠仪2000两银子。开吊以后,先祖假满方匆匆回了保定任所,先祖母则暂留京办理接皇差的事宜。先祖母在京听到,銮舆所经之地,文武官员无不竭力报效,所献的金银财帛不计其数。先祖母暗自盘算,如捜刮民脂民膏以奉迎天幸,定有欺下媚上之嫌;若自诩清廉而故作怠慢又有无妄被参之虞。思忖再三,还是实惠不奢,迎其所好为上,先祖母准备从其陪嫁的名贵皮货中,献给皇太后一件金丝猴皮斗蓬,献给皇帝皇后各一件玄狐斗篷,送给宫内大总管太监李莲英一件狐素斗篷(据说若不送给他贵重礼品,那么孝敬太后和皇上的贡品,他是不肯给递上去的)。又用纹银和上等铜料,打造三把银手炉、三只银脚炉、几十只铜手炉,供其他嫔妃和王公大臣们使用。一切准备妥当,先祖母赶回保定。因先祖是地方官,虽上有督抚等上司,然而御驾降临保定地面上,那么一切所办的皇差事宜,当全由先祖一人承办。保定是个尖站,不住宿(圣驾回銮,将沿途各府州县,分为尖站与宿站,尖站只供膳食,宿站还得准备行宫驻跸),然则闻听御驾所经各地,相互竞赛供应。保定是直隶省份的首府,绝非远府僻县所能比拟的。所以先祖父母一商量”就把个尖站"行在"打扮得花团锦簇,金壁辉煌。圣驾降临的日子已到,虽然听说火车上午9点以后才路过这里,但驻保定的大小官员及各衙上下,几乎一夜未眠,通宵达旦地准备着。天刚麻麻亮,大小官员便倾城而出,齐集保定火车站,恭候御车到来.这时继任李鸿章的直隶总督袁世凯已到任,袁闻圣驾已快入直隶境,遂到邯郸接驾,直到驻跸顺德府治的邢台时,才蒙召见,然后奉旨到正定去复查盛宣怀所预备的花车,再回保定接驾.他所统率的新军名武卫右军,是按着德国的操典训练的,不单战斗力强,而且军容也较为壮观。这支部队不行跪拜礼,无论对什么贵人的迎送,都是吹号、举枪、行军礼。太阳刚一出来,袁世凯即率军亲临车站,众官依次拜过,遂由袁世凯的部队将领对众官宣布有关接驾事项:接驾时听军号为令,不得有误,一遍号响,众官整衣出棚,二遍号响,众官按班站定,三遍号响,齐跪倒接驾。宣布完后,令各回彩棚休息以持命,这时保定车站内外,上有彩扎天棚,下用黄土铺地,两侧还有众官准备接驾的各式彩棚、军乐、细乐,各种仪仗执事各据一方,应有尽有。
  过了些时,三遍号响过后,众官由袁世凯带头,列班匍匐在车站上。不长的功夫,专车徐徐进站,礼炮轰呜,军乐、细乐齐奏。车一停,下来了随从人员及卫士,接着、一些小太监簇拥着大总管李莲英也下车来了。与袁世凯见过礼后,官员们都向他请了安。袁世凯随向他说明:保定府知府马庆麒的眷属恐圣上路上寒冷,特赶制皮裘斗篷四件孝敬太后、皇上、皇后和老爷您(李莲英是太后最宠信的人,王公大臣都称他为“老爷”),另外打制手炉、脚炉多件,以供奉太后皇上及众人,果不出所料,李莲英见皮裘中还有孝敬他的一份,遂面露喜色,满□答应给以转呈,就这样,手脚炉、千金裘等就送到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皇治面前。李莲英乘机进言是何人所献,太后一听马庆麒这个名字,忆起这就是当年金殿抽签的那个钦差遗孤,遂传旨命袁世凯带保定府知府进见。先祖奉旨跟从袁世凯前去觐见,进入车厢,见车厢四壁用黄缎围障,车板上铺着厚厚的黄龙图案地毯,整个车厢显得宽敞明亮,富丽堂皇。见了太后、皇上,行过大礼,太后问了问保定的恢复和当时保护洋人的情形等。袁世凯一一回奏,并特别提到了先祖对洋人社交广泛,乱时早已安排了一些洋人走避,故既保护了洋人,又使当地不少的官员、士绅和老百姓免遭杀戮。太后甚为嘉许,并按照她连发的几道上谕,如保护洋人、改易新政、旁求贤才的精神,晋升先祖为道台,赐二品顶戴,还叮嘱袁世凯,今后若遇洋务优差,即着马庆麒署理.太后提到李鸿章的亡故,不觉又伤感起来,袁世凯忙跪请两宫下车,到”行在"进膳。太后、皇上下车后,全城官员分列道旁跪接。
  一会儿功夫圣驾到达"行在”,但见绵帏、绣幕,五彩缤纷,陈设高雅,气派堂皇.太后、皇上年余来久处荒僻之地,今忽见如此精舍,不免耳目为之一新,尤其令人不解的是太后的目光忽然落在一个陈设着的西洋白瓷缶上,这个白瓷缶,其造型玲珑雅致,是由三个半赤身的小天使背对背地托着一个荷花形的缶,全件晶莹洁白。太后不由脱口而出道:”这倒和我颐和园寝殿中所摆的三人缶一模一样的,只是我那个是五彩的,这是个白色的。我倒觉得,既是天使,应该是白色的,显得更加纯洁。“太后自言自语地说着,别人不敢答言,只有李莲英忙奉承道:”是啊!只有老佛爷才会有这样的独特见地!"太后刚一坐定,由先祖按照马府待贵宾的习惯,亲手献上三道茶。由李莲英和皇上的随身太监接过分献太后、皇上。头一道是"元宝茶",即一盖碗上好清茶,在盖碗盖上放两个洗净的橄榄,喝茶时将青果放在碗内同淸茶一起,喝茶取其甘美滴香,又取其名字的吉利。二道茶是"桂圆茶”,实际上就是桂圆汤,只是用盖碗盛着,而在盖碗托上放一只银羹匙。平常马府待客只用银羹匙,这次先祖母想用金子打制一部分食器,以供御用。但先祖坚决反对。理由是使用银餐具能辨别食物是否有幸,尤其是现在供应皇差,若出现一点点差错,圣上怪罪下来,不知道连累多少人性命,因此大小调匙一律用银的,筷子则用象牙镶银的。这荼匙是用银子打制成象卷着的树叶样子,叶柄就是匙把,精段细刻着花纹.第三道茶是“莲子茶",实际上就是莲子羹。
  三道茶昙,遂请太后、皇上入席用膳。太后、皇上各ー席,皇后陪伴太后同席,各宫嫔妃和王公大臣安排别室供膳,其他随驾的中下级官吏和随员以及卫士等,也都安排各室或临时搭的彩棚中就餐。这次酒席,共计摆了数百桌,所搭的临时厨房即占了一个大广场,保定府的厨师几乎全被征用,因圣驾想当日赶回,按钦天监慎重选定的黄道吉日11月28日到京,所以膳后稍事休息,就命御前大臣给应差的人们以赏赐,然后起驾回火车上。这时合城官员又都预先在车站上跪送,直到火车在鼓乐声中远远离去,官员才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无可讳言,纵然由于李鸿章的"圣眷"朝廷推恩也罢,袁世凯的推荐也罢,殉臣遗孤也罢,但决缺不了这次办差孝敬得遂心满意这个因素,所以才有以后连番超擢,以至于福建福州船政局提调和铜元局总办,一个美差,一个肥差,同时落于先祖一身。因当时清末政治腐败,卖官鬻爵,层出不穷,据说这两个缺,每个要买的话,几十万两银子也难买到。
  先祖自从升了道台后,袁世凯认为保定还属于大乱后的恢复阶段,先祖仍应兼署知府,暂时不必离开保定,等以后他向庆亲王奕劻将太后之意传达,看有好机会时再作安排。自此后,先祖仍在保定任道台兼署理知府,直到升擢福州才离去。
  福州洋务
  同治五年,当时的闽浙总督左宗棠就创议兴建福州船政局。他的见解,在他呈皇太后、皇上的《拟购机器雇洋匠试造轮船先陈大概情形折》中阐述得非常清楚。同治五年六月接到上谕,允准他创办船政局。
  创办船政局,首要何题是选择造船厂厂址。几经商讨,最终采纳了法国人日意格的建议,选定福州为兴建船厂之地。因为福州港容易设防,闽江口小岛星罗棋布,群山环绕,宜于建设炮台;溯江上行十哩,两岸的山夹着江,只要布置几个水雷,便能阻住入侵的船只.船厂在此兴建,距省会较近,容易使高级官宪目睹制造,发生兴趣.此外,这里有重要的海关,船厂的经费较易筹措;泊船处所能停吃水二十二三尺的船只,船厂前即可停泊,本省能供应大量木材及其它原料,台湾产煤,离此不远;创办人左宗棠又是闽浙总督,便于监督照顾。
  选好了厂址,正在酝酿选派负责官员的时候,左宗棠奉命调往西北,任陕甘总督。福州船政局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他决不肯放弃,所以就推荐与他情同手足的沈葆桢接任。不久,上谕允准。
  左、沈情谊渊源,还需插叙一笔。左宗棠功名未成就之时,曾为林则徐作过幕僚,是时沈葆桢也在他舅父林则徐衙内.一天晚上,林则徐深夜无眠,遂漫步到前衙,见沈葆桢住室烛光摇曳、琅琅读书声达于户外,及至进内询问,方知读的是左宗棠所写的文稿。此后,林则徐曾向左宗棠说知愿二人切磋学问,共同上进,自此后俩人朝夕相处一段时间,情谊甚密。沈葆桢接任后仍以左宗棠的思想体系,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他遵照左宗棠意图,特请来二品大员、福建市政使(即落台)周开锡为船政提调大臣,主持建厂等一切食物。还请来三品按察使衔福建补用道台胡光墉作提词的助手,经理一切事务。因为胡光墉这人有才华,心思细致,非常熟悉洋务,且是洋人们素来信服的人,所以为船政局断不可缺的人物。又请来法国人日意格、德克碑为船政局正副监督。
  创办船政局之初,一方面派日意格和德克碑回法国去购买机器、大铁船槽、钢铁等,并雇请洋员、洋匠来福建。另一方面开设"求是堂艺局"(即福州船政学堂),挑选本地天资聪敏、粗通文墨的于弟入堂学习。他们除学习英法两国语言文字外,还研究数学、绘画、造船技术等,学期五年,毕业后授以水师官职,或派往监工,成绩优秀者还派充为船主。在中日甲午战争前,福州船政学堂还先后分期向英、法、德等国派岀留学生,学习当时最新的海军知识。
  从1866年开办到1874年沈葆桢调离福建,八年时间花费了535万余两银子,制造轮船15艘,这些船质量并不优良,大部分用来装备了福建海军.
  1884年(光绪十年)发生了“马尾之战”,中国在与法国侵略者舰队交战中损失惨重,福建水师舰船被击沉七艘,官兵伤亡700多人。中国花了巨款,惨淡经营的马尾船厂也被炮火毁于一旦,战后虽经恢复,但生产大不如前。1894年甲午战争后,福州的船政局更趋没落,所造之船,既作战无力,又不适宜商运,只能供沿海各省作巡逻、缉私之用。朝廷虽多次更换管船政事务的官员,也未将这不利局面扭转。
  清廷深以这个耗资甚巨而无所作为的洋务事业为优。后来,奕劻已人军机处,朝政大权在握,遂派他最亲信的人崇善任福州将军(一品大员)。崇善是满州镶红旗人,荫生出身。奕劻受袁世凯之托,让崇善将先祖带往福州任铜元局总办。崇善遂借宴请袁世凯之便,也邀先祖同席见面.崇善家是满清贵族,府第轩峻,气派堂皇,会面后经袁世凯介绍,先祖与崇善竟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崇善是"恩荫”,先祖是“难荫”,两人同为荫生。相谈之下,俩人又都是热衷于西学,于是越谈越投机,袁世凯见状也颇觉欣慰。因请的主客是袁世凯,所以崇善特备了满州烧烤大席。这席的席面是一百单八件,除了汤是用带沿的浅盘外,其余全是中型碟子,上来的碟子里几乎全都是烧烤的禽鲁肉类。当时官场上一般人都知道,袁世凯的胃口极好,每餐必备清蒸鸭。在上整只清蒸鸭子时,主人声明这是特为袁世凯而做。自此以后,崇善和先祖往来频繁,同时两家家眷也互相拜访,后结伴同赴福州。
  到了福州,先祖自去铜元局上任。接任后,在人员的安排上,换上了自己的幕僚,其他大小官员以及技师、工匠、监工和管理人员等,均未撤换。同时又聘请了外国管理人员、技师工匠十余人,并派人到国外购置机器。而后,开始铸造龙洋(上有龙形图案)。
  当年节过后,在一次相聚喝酒之际,崇善将军吐露了他的心事。原来福州船政局自崇善将军到福州就任后,沈会办翊清就撤了职,换了一个赏四品卿衔的广西候补道魏瀚,这人虽也想把这洋务事业搞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崇善认为,长此下去,自己不仅是辜负了皇恩,且对不起首创此业的左宗棠,经多日思考,他想请先祖挽回这船政的命运。先祖认为,船政局之事甚为棘手,但又想到崇善将军有知遇之恩,所以还是应允了。
  1904年,先祖接任船政局后,首先着手消除法国海军工程师杜耶尔遗留的麻烦.原来杜耶尔曾任福州船政局总工程师,他有二个朋友都在中国开办了船公司。1903年,当这两家外国船公司与福州船政局签订造船合同时,因杜耶尔是本局的总工程师,资金费用便由他估价.结果,他不顾福州船政局的利益,一味偏袒着他的朋友,因而造船合同上确定的造价太低,以至引起崇善将军等人的不满,正巧聘用杜耶尔的合同也到期了,就决定不再续聘他。但这事引起了法国领事馆的不满,横加干涉,长期得不到解决,一直拖到先祖上任。为此,先祖当机立断,带着合同亲去法国领事馆交涉,同去的还有一位英国朋友布莱克本•阿瑟•迪金森,此人后来曾在福州任英国领事。阿瑟•迪金森向法国领事说明来意后,先祖即命随从人员将合同拿出,郑重的声明:敝国政府既做出决定,决不更改,当年船政前辈沈葆桢曾说过:“领事为通商而设,不应干预船政。“随后先祖又说明,我仍将聘请贵国人员为总工程师,以敦睦两国的邦交.经过双方磋商,再有阿瑟•迪金森从中斡旋,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后来选了两名技艺精湛的法国人,一是阿•勒费弗尔•亨利,另一是让•弗朗索瓦•德,分别任总工程师和副总工程师.同时,严格规定了检查制度和奖惩条例。
  福建船政局就这样在新的规章制度督促下,年余造轮船1艘,趸船2条,驳船2条,于1905年初夏端午节,举行下水试航典礼.端午节这天试航的五只大小船都扎花结彩,装扮得异常美观,停在闽江口外。岸上搭了各式大棚,中间是一个告祭天地的棚,左边是一座官棚,是为崇善(集福建的总督、密军、巡府于一身)、水师提督、各国领事准备的,右边一棚是为藩台、臬台等官员准备的.先祖率领局内一部分官员在左边官棚接待,会办率领局内一部分官员在右边官棚接待。除官员外,福州水师、福州船政学堂的师生以及其他绿营官兵、护院亲兵都列队前来。许多老盲姓也齐集岸边看热闹。
  时间一到,在鼓乐声中,由崇善将军率领众官,首先祭告天地奠以牲醴。礼毕,礼炮轰鸣,船队徐徐离岸前进。当轮船开出后不多时,忽听得岸边上人群中发出了一片惊呼声,只见在目力所及的洋面上,轮船拋锚了,跟随在它身后的四只小船,也都停止不动。先祖忙命出动拖船将轮船拖回检视,并立即自己摘下顶戴向上谢罪。但崇善将军却极力安慰,并给先祖戴上顶戴。同时指示,查明责任之后,不论中国人、洋人,一定严办。
  事后先祖特派了孙工程师(名字忘记了)组织人力检查轮船机件。孙工程师认真负责,亲自带人检査,结果只是一个小机件的障碍,是人为所致。先祖下令,一定要把坏人查岀来。原来主犯是个洋匠,前总工程师的离去,有损于他的利益,加上他们洋人之间的派系暗斗,他因失去了靠山更变得处境不利,所以干脆来个我干不成,你们也别想干.从犯是洋人教出来的中国工匠。当时软弱的中国,在不平等条约的束缚下,只能将主犯洋匠开除交领事馆处罚。对中国工匠,则命人交福州臬台从严处理,以为勾结洋人出卖祖国者戒。
  当年秋天一日,先祖母派人送来一封家信,先祖看信后知是马降生堂弟来了。马降生是革命团体"兴中会"成员。1905年革命党人策划暗杀“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时,革命团体中有一个名叫吴樾
  的,他和马延平(我的嗣父、先祖的长子)是同乡好友又是同志(吴樾在保定高等师范学堂,马延平在保定讲武堂)。他首先挺身而出,要一人担当这个任务,若一去不归,请挚友们能照看他的家属和未婚妻.最后大家决定,以吴樾一人为主,再派马延平为副,以便照应。后来,吴
  樾得到消息后即匆匆去京,住在桐城谊馆。一直等到9月里才探知,本月24日是五大巨乘车启行的日子。这日,他一早把预备好的官仆衣服穿戴整齐,怀揣炸弹直奔前门车站等候,谁知五大臣不是同时而来,等到最后一人来时,已到开车时间了。吴樾趁机上了火车,尚未对五大臣瞄准投掷,因车身震动提前引发,炸死几个仆人,吴樾也壮烈牺牲了。五大臣中只有载泽,绍英受了些轻伤,别人却都无事。尾随其后的马延平传来噩耗,大家悲愤异常,遂将其未婚妻做了安置。其余人众四散躲藏,马降生也涉嫌此案,流亡日本。今受命于孙文,归闽为革命筹资。先祖接信后即赶回铜元局,兄弟见面自有一番悲欢离合之感。询其来意,他说学业完毕应继续深造,本拟去东洋留学,想到当日与兄长的诺言,遂来此就兄。先祖听罢喜不自禁,遂安排铜元局总文案之位,马降生也不推辞.时隔不久,京中又传来了攻击船政的消息。攻击的理由仍然是什么"造船无成"、"成也无用”,还有什么“糜费太重”等等。这次是福建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崇善将军“抚疏力争",根据先祖提供的事实,有理有据地与反对派抗争。由于崇善将军和先祖的据理力争,船政局的又一次风暴终于平息。
  1905年的冬季来临,这时总工程师阿•勒费弗尔•亨利和其他两位法国工程师,依据合同规定,要求结伴回国探亲.还有一位德国工程师和几位洋员也要求回国探亲.先祖对他们厚赍盘缠,还让先祖母自费按人头备了几份中国的特产,如:茶叶、丝绸、剌绣、名食等,赠送他们以为圣诞礼物。
  1906年的春天,先祖两个局的事业都非常顺心,预计端午节在两个总工程师的努力下,将造成一只较大的轮船和几只小船。先祖为了挽回面子,将再次于端午节举行轮船下水仪式。同时,这时崇善将军为先祖母上表特请的一品诰命夫人,也奉旨受封。
  先祖母闲下心来,想到降生弟来此已有几个月了,一直未曾谈起过想把家眷接来。他晚上一直是躲在房中看书写字,好象永远也忙不完似的。他的薪金很高,但省吃俭用,也不向家中寄钱。他朋友特多,时常从上海、广州、武汉、长沙、安庆等地寄信来,他也忙于回信。所以,先祖母心中产生了一个大疑团。于是,先祖母就以借书为名到前书房去找他,他也将手边的《警世钟》、《警钟日报》、《孽海花》等书籍及《女子世界》等杂志借给先祖母看。在这以前,先祖母给孩子们请了洋教习,洋教习给她带来了不少洋文书籍杂志,因而广泛地接触到一些昌明的科学和先进的思想。先祖母读了马降生的书刊后,思想逐渐发生了变化。这时同盟会正在秘密发展会员,马降生想介绍先祖母参加,先祖母顾虑到先祖的官职恐有不便,想考虑考虑再说,及至陆续读了邹容著的《革命军》、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等进步书报后,便毅然决然同意加入同盟会。马降生郑重地拿出一张纸来给先祖母看,上面写着:"联盟人陈剑侠,浙江杭州人,对会盟誓,驱除就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炮权。必信必终,贯彻始终,若违此盟,任凭处罚下面写着中国同盟会会员等字样.马降生说这就是同盟会的誓词,叫先祖母在下面亲笔签了字,并宣读盟誓。从此,先祖母就成为秘密同盟会会员了。
  1906年的端午节,船政局下水试航成功,福建官场上下无不欢欣异常.这年仍然由崇善将军兼总督,全省的军玫大事,他都愿同先祖商量,而先祖很愿听取马降生的意见.时间一长,福建官场上便流行走这祥一句话:“將军说话,不如二马点头。
  1906年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京里派出ー位钦差大臣,到东南沿海各省考查吏洽、税收、洋务等方面的情形.清代末年政治腐败到极点,所谓钦差考察,实际上变成了一个搜刮地方财物的机会,而这次钦差到福建却落了空,原因何在?那还得从同盟会谈起.因同盟会活动经费多由各方面捐助,国内秘密会员虽都尽为而为,但绝大部分经费还是得自国外华侨会员.1906年同盟会以民营商业银行为掩护,设立上海信诚银行,从事筹划经费,活动经费才有了保障,马降生和先祖母的着眼点,是为同盟会尽量筹集资金。马降生游说了先祖,先祖本性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又经这一有理说服,便决定不向钦差送钱财。先祖又去游说崇善将军,崇善是满州贵族,一品封疆大员,朝內又有势力,根本没把钦差放在眼里,所以先祖一说也正中下怀.崇善和先祖都是爱体面、讲排场的入,钦差大人一到,迎接的仪式很隆重.行辕比起别省来又华丽又舒适酒席比起别省来更为丰盛而奇特,钦差大人不由大喜。不想等了几天,各处大部分查完,都认为很好,但不见有人送东匹来,崇善、马庆麒都若无其事,不由得狐疑满腹,就想找碴显示一下厉害.这日,查到铜元局,听几位主事的官员说话语音相仿,遂问姓名,一连几个都姓马,问籍贯,又都是安徽怀宁,又一问,多是总办马庆麒的弟兄子侄辈,不由大怒,连声要上表弹劾:“马庆麒身为大员,任人唯亲。”崇善将军却冷冷地说:“本督就事论事,认为铜元局总办马庆麒’内举不避亲’,不信可派员细查,若找出漏洞,当先办本督失察之罪!”结果钦差组织起强有力的班子,专门查铜元局的帐、物资和其他各方面的情况.结果査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出来,只好恨恨离去。
  1907年夏季,崇善将军病了,遂上表乞假回京。先祖多年来与他朝夕与共,休戚相关(先祖母与崇善夫人感情起初也是甚密,然而,自从加入同盟会以后,她对崇善夫妇的感情也随之淡了)。崇善对先祖说:“我已推荐松寿接任总督,朝廷若不再派别人,福州将军和兼督船政事宜也就兼任了,他也是满人,我们是知交,我将切实托咐一番。谁想松寿是来了,但朝廷又派了位蒙古大员名叫特图慎的任福州将军兼督办船政事宜。这位新任福州将军,一虽与先祖在感情上是一张白纸,无恶感可言,但先祖却有落入继母手中之感。每日在去看望崇善病的时候,都郁郁寡欢。崇善将军又安慰先祖说,他回京后再想办法,遂重托了松寿,与先祖依依而别,回京去了。不到几个月,特图慎就调走了,换来了与松寿和崇善都相交至深的朴寿(满人)为福州将军兼督船政事宜,从此先祖就在松寿、朴寿两位军政大臣手下任事.两位大臣相待甚好,事业也非常顺心。在船局上下齐心努力之下。先祖任职几年来,共造大小船只包括驳船、隹船共20余艘。
  1908年冬,大祸临头。因朝廷下令暂停铸造钱币,所以铜元局无大事可办。而船政局却公务殷繁,先祖好胜心强,几乎将身心都扑在船政局那边了。铜元局这边只托了会办人员,并由马降生代表他,来处理些不急之务.正巧这年同盟会要凑集一笔数目可观的款子,眼看到了冬季尚差太多,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马降生和先祖母。马降生与先祖母商量,要私下造一批银元。先祖母认为这事非同小可,违旨私铸已是死罪,若再走漏风声,知是支援革命党,那就是满门抄斩了.若无妥贴万全的措施,不如变卖私产来得安全。马降生认为这可能是同盟会准备起义购买军火枪械用的大笔款项,嫂嫂的私产再多,岂是个人私蓄所能解决得了的,遂借故去了一趟上海,到信城银行找同志们商量万全之策。不几天回来后,他与先祖母说明,组织上决定让他权铸,但是不要暴露先祖母.先祖母只是做好支走先祖去船政局的工作,万一遇上先祖回铜元局,也要设法拖住他,不让他知道一点风声。事成后马降生逃往日本,这里一切都推到马降生身上,说马又携款潜逃了。此后,马降生就避免与先祖母见面,自己去发动工人铸钱,并以飞跃之速度把钱铸成,随即人钱俱杳了。这时局里才传开了马降生私自铸银钱、携款潜逃的消息。先祖得知后气了个半死,无法补救,只好等待治罪。总督松寿、将军朴寿,一方面尽量将罪推到马降生身上,通缉全国捕拿归案;另一方面上表朝廷为先祖开脱罪责。京中得知此事后,也展开了争辩,那位来福州时一无所得的钦差大臣,借此机会,纠合几位大臣,声言违旨私铸, 国法难容,要求严办。而这时袁世凯已入军机,奕劻
  又是军机处首要人物,加以崇善将军在京,这些人都是实力派人物,他们认为违旨私铸的不是总办本人,主张首先缉拿要犯,等要犯捉拿归案后,问明情由,才能处理马庆麒的失察罪贲。所以,先祖未遭到灭顶之灾。正在此事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于两日内相继崩逝,两重国丧遂诏吿天下,丧服27日。京中举行隆重丧葬典礼,紧接着三岁的嗣皇帝溥仪即位,这一吊一贺,忙得不可开交,先祖祸事因此搁了下来。等京中诸大事吿一段落,先祖的事也就冷了场,再加众保护人竭力斡旋,于是大事化小,最终定失察罪,以"革职回乡"而了此一大案。先祖匆匆交卸,忙带领家眷、师爷们和本家兄弟子侄以及他们的家属一行回安徽怀宁。
  途经上海,先祖母不放心那笔款子和马降生的下落,借口上街购物,向先祖打了招呼,遂由老乳母陪同雇车上街.到了热闹的城隍庙,先祖母将欲购之物的清单和钱,交给老乳母,让她买完东西后到指定的一家高级餐馆相等。交待完毕,匆匆而去。先祖母按照马降生所说的地址,找到了信诚银行总经理,拿出自己的名片,并照马降生教给她的握手办法,和总经理四个指头相互扣拢地握了手。因这种握手法暗示了彼此都是同盟会会员的身份,两人彼此会心地微笑了。总经理说,款项已如数收到,马降生已安抵日本,一切都请放心。同时又谈到,同盟会女会员过少,现在急需女性会员办学,看来先祖母是个适当的人物.但考虑到先祖母刚冒绝大的风险,完成了集款的重大任务,且有家室之累,不能无故离开,只有以后再作研究.最后从保险柜里找出一张象普通名片那样大的白纸片,上面写着"马陈剑侠”,在角上还有一组号码,这就是先祖母参加同盟会的号码.总经理让先祖母看过同盟会的党证后.又收回保险柜,说这是马降生所托,因先祖母境况复杂,党证不宜自己收藏,特放在此处保管。先祖母遂匆匆吿别,离开信诚银行,找到乳母,回了旅馆。在上海只停了一天两夜,就坐上江轮到了安庆,一家凄凉地住进了旅馆.先祖父母的两颗心都凉透了,这时才起了悔意,悔不该冒冒然回到安徽老家来.先祖本是北京生长,革职回乡,就应该回北京才是.先祖母建议先祖帶领师爷们回京家居,自己到上海休息一个时期,以后看先祖的行止而定。先祖认为年底已近,地冻天寒,不必让她再跟到北方去受罪了,遂同意了先祖母的主意。于是不再起程回怀宁马家松园,而于第三天又都回到上海。师爷们给先祖母找好房子安好家,先祖就带了我的七叔和一帮师爷们匆匆北上。先祖母帶了其余的孩子在上海安定下来.她择定上海安家的目的很明显,是想摆脱家庭的羁绊,参与同盟会兴办女学。
  遗老结局
  先祖母在上海定居不久,同盟会就任命她为上海坤卫女子学堂校长.这个学校的宗旨是:在号召妇女学文化、增知识、争取另女平等的基础上,暗中鼓动妇女革命。先祖母放下诰命夫人的架子,兢就业业地干起了革命工作。在此期间,她掩护过秘密同盟会员,也救助过走投无路的逃婢、弃妇,后期还结识了何香凝女士。
  先祖回京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活动,重又被钦封为咨政大夫,虽是闲职,但却是一品大员。
  划时代的1911年来临了,辛亥革命成功,清朝亡。这时先祖母正回北京探望先祖,消息传来,先祖母欣喜若狂,而先祖却颓然倒在躺椅上,万念俱灰了。银元案发后失踪多年的马降生,此时重又意外地出现了。原来他从日本回国已被任命为北京民国大学的第一任校长(校址在西城太平湖,原为醇亲王府旧址,只因该府是光绪皇帝诞生之处,所以第一代醇亲王奕環于光绪十四年,已将其缴还清廷)。他不管先祖盛怒得暴跳如雷,也不顾先祖一叠声地命人将他赶出,仍大义凛然地讲,私铸银元奉献革命,兄长纵然蒙受了损失,但却给兄长买来了"爱国、正义",并讲出长嫂也是革命先驱。先祖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他总认为,妻子欺瞒了他,背叛了皇朝,是绝不能饶恕的。从此,夫妻明面失和,分居北京、上海两地,达十几年之久。
  马降生为了报偿长兄的损失,以高价租了颐和园的昆明湖,从南方购来大批鱼苗,从德国买来了一些放入水中引鱼入网的渔灯,并聘请了南方的渔业工人,开设了渔业公司,盈利全部交给兄嫂。
  袁世凯称帝时,欲聘先祖出山,先祖拒之;以后又拒绝了贿选总统的曹鲲的礼聘.先祖因清室难复,军阀混战,国事日非,而经常急躁愤怒,长吁短叹,终因肝火日盛而双目失明,延至1928年秋,这位清朝末代的洋务派,抱着他那忠于皇恩浩荡的清王朝的思想和那”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宗旨而与世长辞。
  (陈昭荃、马洪伟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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