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民国22年（1933）9月，我在哈尔滨中东铁路中央医院任副院长（院长是苏联人。该院各科齐全，设备完美，病床350张）。当时苏联代表正在日本东京与日方谈判股权让与问题。我因怕日本浪人困扰正拟离职他就之时，正巧青岛市社会局长储镇先生来函，约我至青岛市立医院担任院长。我遂于10月底携眷赴青。晋谒储公局长（储公是我日本千叶医大同班同学储晋芳兄叔父。他在哈尔滨任特别市市长兼市政管理局长时，我曾担任过卫生工作，是我世伯，又是上司）。他告诉我，职务略有变更。当时医院院长由德籍外科主任医师代理，大权旁落。在事务部门，各科医师各自为政，环境非常复杂恶劣。经与沈鸿烈市长商议，为減少阻力，先派我担任医务长一段时期后再升院长，希望我不要介意。我深感储公关怀，欣然接受安排，即日陪同晋谒市长沈公（我在哈尔滨沈公创办之滨江商船学校兼职时与沈公见过一面）沈公对我训勉有加。他说："市立医院多年来一直没有办好，内部非常复杂。你初到，要特别小心。我希望你尽力去干，好好整顿一番我与储局长会全力支持你的。"我回答说："我会小心谨慎，秉承市长、局长意思去努力。不过，在整顿过程中，难免有惹人妒忌之处。那时谣言、黑信一定会有，恳请市长、局长明察。”沈公说:"你放心去干，我与储局长都不会理会这些的
  —、就任医务长
  晋谒市长、局长后、翌日由社会局姚主任秘书陪同，到市立医院与代理院长及各科室主管人员见面，代院长培尔格满是德籍老医师，我在哈尔滨特别市卫生课任课长时，他在哈市市立医院任外科主任，我们是老相识。因此在工作中他能信任我，我能帮助他，彼此精诚合作，十分愉快。
  以前，各科主任医师都不按时上班，照规定，上午9时上班，12时下班；下午1时上班，5时下班。主任医师大都上午10时或11时到院，12时下班，下午大都不上班。医师、助理医师和护士亦不准时上班。
  我到任后第一个礼拜召开医务会议，各科室主任均出席，医师及领班护士亦列席。决议全体人员必须遵照规则准时上班，不得无故请假，轮到值日时必整日留在医院，由医院供膳宿（过去各科主任轮到值日时都在家里等，医院有电话时临时赶来应诊）。大家对我此举都不很满意，但一则我以身作则，认真照办；二则医院原来规定经医务会议决议通过，有案可查，不敢公然反对。
  我自己每日接诊内科病人（按医院原来规定，医务长协助院长处理院务，并无亲自诊治病人规定），将院长室改为诊察室，接待室改为候诊室，我和内科主任贺书年医师接诊，任病人自己选择。
  我接诊内科病人不久，就遇到了棘手的病例。皮肤科主任焦湘宗医师带来一名年已60余岁的病号，全身浮肿，脸色苍白，口唇发紫，呼吸困难，不能行动。诊察之后，认为是极严重的心力衰竭症。病人肺部积水很多，随时有死亡危
  险，已属回天乏术。病人家住乡间，离市区有20华里，要求住院。我明知困难，但不能见死不救。便坦诚向病家说明危险情形，同时请焦主任会诊。我拟药方时征得焦医师同意，并请其在药方上签名，住院3天，病情略有进步，其家人非常欢喜。不巧寒流过境，气温从十数度降至零度以下。这种情形对极度严重之血液循环不良的病人，非常不利。我立即嘱事务室快生炉子。金会计兼庶务说：“现在距规定生炉期还有半个月，如将这个病房生炉子，别的病房都要求生炉子，经费不够怎么办?”我碰了钉子，只好叮嘱病家自己想办法。病家亦马虎，当夜这病人就死亡了。幸药方上有焦医生共同签字，病家没有找我麻烦。从此以后，凡有重症病人请求住院，我必先与约法三章：医师是人不是神，只能医病，不能医命；要完全信任我，如欲请院外医师会诊，本人可代请，诊费必须由病家自理；病人万一有不幸时，不能找本院麻烦”
  二、童修暖汽设备
  本院原有暖汽设备,在数年前事务室报告社会局说，生暖汽锅炉耗煤太多，不如改生煤炉，用时生火，不用时熄火，可以节省煤炭费。社会局准如所请，停却锅炉不用。锅炉因多年不用生锈，经德商西门子洋行检查，锅炉及部分管子须更换新的，我即亲自起稿呈请社会局核办。呈文中有“医院不比其他办公处所，病人诊病时必须脱去衣服。室内温度太低，不但治不好病，反会加重病情。”呈文经社会局转呈市长。市长批示：“准予特别拨款重修，以利诊务秘书长胡家凤加签:"奉市长谕，为迅速修理起见，着社会局不必经过招标手续，由原估价人西门子洋行照原估价格承包，即日动工不到半月，工程即已完毕，沈公如此鼎力支持，实令我十分兴奋。三个月后，一切工作都上了轨道。
  三、升任院长
  我升任院长后，代院长专任外科主任。不久，皮肤科主任焦湘宗医师因随颜惠庆大使赴德请辞，遗缺由吴云庵医师接任，旋耳鼻喉科主任陈作绳医师请辞，苗哈尔滨中东铁路中央医院耳鼻喉科医师朱滨生接任。妇产科高医师另有高就，遗缺由哈尔滨市立医院妇产科主任阿尔宾斯（白俄）接任。内科主任贺书年调任四方诊所所长，遗缺由南通医学院教授赵师震医师（日本千叶医大同学）接任。新设爱克斯光室，聘德籍女技师担任，化验室主任由哈尔滨市立医院化验室白俄化验员担任。不到一年时间，全体主要医务人员都已更换新人。大家都能和衷共济，精诚合作。
  四、设立护士训练班
  随着院务日有进展，深感护理人员不足。故设立护士训练班，招收学生25名，派于芳莲护士主持，规定两年毕业。功课由各科医师担任，授课以外时间派在门诊部各科及病房学习，以纾解人手不足的困难。
  五、医院改隶市府
  市长为督促院务之进步发展便于指挥起见，令本院由隶社会局改隶市府。这是我到院一年后的事。
  艮国24年（1935）,在本院前楼后靠近上海路方面新建上海路，二楼增设病床40张。
  当新建楼落成举行典礼时，除函请中外医界闻人（如青岛日本同仁会病院院长栗本及德国福柏医院院长卫士英等）等出席观礼外，特请沈公市长、储公局长亲临致训词。本人报告院务发展情形及经费短缺实况，恳请市长明察实际，荐准本院将每月收人拨归本院，挹注开支，由本院按月实报实销，以纾解困难。
  市长致词时说：“本院过去办理太差，自郭院长到任以来，努カ整顿院务，改善良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以后望继续努力。如有困难，本市长当全力支持所请，医院收入拨给医院，藉资补助，确有需要，准予照办。”本院同仁亲聆市长恳切训词后非常振奋。因此，全体同仁更同心同德，宵衣旰食，努力工作，而医院之业务更蒸蒸日上矣。
  六、"七•七”事变对日抗战
  青岛地处前线，外海常有日本军舰停泊，青岛市随时受到敌人威胁。“七•七”事变发生后不久，国民党中央命令，指定青岛为胶东区防守区，沈市长兼任防守司令，必要时并将指派装备最新的税警团调部分来青协助防守等。市府即日加紧扩编组训保安队等防御工作。我奉司令部秘令，兼司令部军医处长，设临时军医院。当就市立医院原班人员及全部设备器材于夏庄设置病床，作为临时军医院。
  市长为表示抗战决心，7月底即将眷属送回原籍湖北天门，我亦于8月上旬将妻子及二子（8岁，4岁）一女（6岁）由一青年女医师及女仆陪同，由胶济铁路转津浦铁路赴沪，函托上海法租界同学赵医师协助搭沪杭火车赴杭。当时正值“八•一三”前夕，火车忙着运兵，仅有的客车车门上了
  锁，幸有赵医师帮忙，使敝眷从车窗爬入。到杭州后，有同学王校长（浙江医专）及同学姚教授二人接车，送至里西湖一尼姑庵暂住。孩子们不服水土，环境卫生太差，多生疮疖脓疮,痛苦不堪,妻子忙着照顾孩子，辛苦异常。11月某日，接上海赵医生急电，谓敝眷由杭州被人骗至上海，幸大小平安。现安置在白俄家中暂住，请速来处理等语。市长阅电后即秘电上海市长俞鸿钧托他暗中保护，并令我速赴沪，妥为安置后速回青。我即日赴沪〉与赵医师商议，仍居杭州里西湖较妥。旋租小包车赴杭，当晚住在西湖葛岭饭店，无意中遇见老友陈子明先生。他是杭州绅士，我吿以始末。他说：“此地非安全处所，邢契莘兄不是你老朋友吗？他老家在嵊县高坎头，房子很大，吴铸生兄和家眷现寄住那里，你何不将贵眷送到那里暂住？契莘长兄鞠町先生慷慨好客，你们去他ー定欢迎我不假思索，翌日即租车前住，与鞠町先生相见之下，非常投合，大有相见很晩之慨，他年长我25岁，订为忘年之交，将二间客房借与敝眷居住。契莘先生夫人及鞠町先生大儿媳暨吴铸生家眷与内子均为青市多年老友，这真是神的安排，敝眷不但因祸得福，而且得朋友亲戚照顾，生活愉快安全，我亦安心返青工作。
  当时青岛局势已很紧张，日方有一二千人商团（表面上说是商人组织借以维持秩序，可能其中有一部分是海军陆战队）在马路上耀武扬威。我方有保安队四五千人，颇有一触即发之险。青岛外海还停泊有日本军舰数艘。我方为安全起见。日间在市内照常办公，夜间撤到乡区。市府主要人员撤至李村。市立医院主要人员分乘一辆小汽车、一辆救护车撤至60里外之夏庄临时军医院过夜。从11月初至12月底撤退时止，天天如此，每日过着风声鹤唳、非常紧张的日子。
  12月18日,市府特工人员将日人九家纱厂及海港码头破坏任务完成后，市府撤离青市，转进后方。时我奉命组织医疗队，从本院医护人员中遴选医师、护士各3人，工友数人，拨给医疗器材组成医疗队，听候市长调遣。对愿回家者悉凭意愿归回原籍。其余愿随我去后方另觅工作之医护人员十数人，于12月30日由夏庄出发，循公路经临沂、莒县、台儿庄至徐州再转乘火车至汉口，安置在大智旅社。我即日赴浙江嵊县高坎头邢府接眷，返汉不久，就任武汉卫戍司令部上校医务所长。将带去医护人员大部安插在内。约半年后，航空委员会中美飞机制造公司急需医师，老友邢契莘监理亲自来约我到该公司任职。我遂辞去所长职务，携眷经衡阳直抵桂林。约一年时间，该公司迁往缅甸边界，我辞职转任资源委员会中央机器厂（厂址在昆明市郊茨坝）医务室主任。我并约赵熙升夫妇及傅涵溪牙科医师夫妇前来协同工作。民国30年（1941）3月，航空委员会主任委员周至柔將军约我担任航空委员会卫生处处长，我携眷并带同牙科医师傅涵溪夫妇同去成都就职。胜利还都复员后，民国34年（1945）年底，奉国民政府行政院令，任青岛特别市卫生局局长。次年1月，我因空军一时不能脱身，乃派秘书何大忠君先赴青晋谒李先良市长，洽商设局事宜，幸李市长系何君政大同学，多方予以便利，故筹备设局事宜非常顺利。卫生局组织人员、编制预算及办公处所均规划定妥。我于3月底到任时，本局已初具规模，我深佩何君之能干和感谢李市长之鼎助，后市立医院院长张晓古医师因当选青岛市参议员辞职，我奉命暂兼。这是我第二次任青岛市市立医院院长，为期三月，乏善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