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投笔从戎抗日救国
  芦沟桥事变后，战争的烽火烧沸了每一个爱国青年的血，我怀着一颗救国之心投笔从戎，1937年9月离开四川省立奉节中学，考进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十四期。1939年二月毕业，分配到第二军第九师特务连任少尉排长，旋即参加了昆仑关战役，5月又参加宜昌保卫战，在荆门当阳作战中提升特务连代理连长，战役结束后，调任二五团第九连上尉连长。1940年12月到黔江第六战区军官训练团受训，结业后任十八军十八师五四团九连连长，在宜昌南津关与日军对峙。1941年12月到湖南武岗中央军分校受训，1943年回部队升任五二团第三营副营长，不久升任五二团少校团附，参加湘西会战。日本侵略军投降前夕，我去昆明中美军官训练团受训。1945年8月14日，日本侵略军投降，十八军奉命开赴武汉受降，担任武汉三镇的警备任务。1945年8月28日，国共代表在重庆举行谈判，10月10日签订“双十协定”，1946年1月10日，又签订停战协定。我衷心希望和平就此实现，但事与愿违，内战正在酝酿。
  二、内战爆发解甲归里
  签订停战协定后不久，整编十一师（原十八军）奉命备战，逐步移交武汉三镇警备任务，时我已回到部队。7月北上，向中原解放区进军，8月在山东首战失利，十一旅三二团在张风集被歼，团长张慕贤被俘。解放军把张放回来，并要他带回一封“告十一师官兵书”，消息虽被封锁，依然不胫而走。1947年5月整编七四师在孟良崮全军覆灭，整十一师进军南麻，迎接下一个战役。这时我陷于苦闷仿徨，憎恨内战，决心脱离部队。野战医院纪达院长是我的朋友，出谋让我装病，先给我注射霍乱伤寒混合剂使体温升高，继而作出急性盲肠炎诊断，建议速送徐州后方医院手术。经团长批示，当晚把我送往徐州。
  在徐州得知罗广文军长任第四兵团司令兼整编第十师师长，驻咸阳，不久将去重庆出任第七编练司令。我就同整十一师留守处少校参谋陈述仪一同前往咸阳，整十师留守处何飞池告诉我们，罗司令目前在河南某地指挥作战，我们又去郑州。在总指挥部找到军校同学韩昌祥参谋，才弄清楚罗司令在湖北宣化店，于1947年6月见到了罗司令。罗立即要我去前线接任八五旅二五五团第一营营长，任命陈述仪为整十师辎重营副营长。1948年5月，我升任八五旅二五五团副团长，适团长因病就医，我奉命代理团长，旋即参加河南南阳战役。战役结束，罗广文去重庆就任第七编练司令，整十师到南阳东南的社旗镇休整。这时得知，我离开整十一师后，我内弟（在整十一师十八旅工兵营任连长）在南麻战役中和营长一同起义未遂被枪决。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一直没有告诉他的母亲、妻子和我的爱人，每逢想到这件事情，内心就非常难过。
  国民党的政治腐败和内战烽火，把全国人民推向灾难的深渊。自己想摆脱内战，而不能自拔，我极度困惑悲观。一天旅部指导员与我团搜索班上士班长聚赌，班长赢了钱，指导员发赖不给，两人打了起来。这个指导员向旅长谭本良报告，说我纵兵聚赌闹事，旅长不问青红皂白，把班长捉到旅部枪决。我非常气愤，派团部副官去旅部把指导员叫来，让搜索班的士兵，狠狠揍了他一顿扁担。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全师政工人员联名向南京国防部告我，列了十多条“罪名”，国防部下令要严办我，我也向国防部吿了他们，国防部只好令师长查处具报。全师政工人员又向师长施加压力，扬言不处理崔某，就实行罢政，全师的军校同学针锋相对，向师长熊绶春提出，如给崔某任何惩处，就实行罢战，师长无奈，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1948年6月部队开到驻马店待命，我妻只身来到前线，带来三弟干平给我的信，要我认清形势，当机立断，解甲归里。我一时无法离开部队，先让妻子到武汉等我。1948年7月8日在河南上蔡东南的于城寨与解放军作战，我负重伤。住院期间，收到罗司令的慰问电，对我关怀备至，三弟干平也屡屡来信，催我早日返川，1948年9月中旬出院，偕同妻子返回四川老家。
  三、重返军队组织策反
  我回家不久，三弟干平又要我重返军界，还说：“日内有一位川大同学来我家，那时你就会明白了。”10月初，一位叫何懋全的到我家，就是我三弟说的那位川大同学，我们一见如故，谈的问题很广泛，从全国形势谈到大西南的现状。谈到内战，何愤然说；“蒋介石不打倒，国家人民就不能安宁。”何问我今后有何打算，没等我回答，何又明确提岀，要我重返军界，来一个反戈一击。我稍微沉思之后表示：要我作点有益于人民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948年3月，川康特委副书记马识途派饶顺照、何懋全、崔干平、郝耀青、蒋开平、唐万宇（女）、余泽民（女）等七人组成川东工作队，饶顺照为工作队党支部书记，何懋全为副书记，于7月中旬由成都来到万县开展农民运动，工作队党支部由川康持委直接领导。
  1948年10月5日何懋全、崔干平和我开会决定，要我到罗广文的部队中去，利用罗的言行作掩护，同反动派进行斗争，组织策反，搞武装起义。会后我立即致函罗广文，几天后收到罗的回信，罗要我立即去万县城会见一〇八军副军长李维勋，补二四一师七二二团团长之缺。10月下旬我带着罗司令的信和干平弟，来到万县城会见李副军长，李不遵照罗的指示办，发表我去七二一团任副团长，我不接受。我看出罗李之间有矛盾，我要利用这个矛盾为今后开展工作服务。我在与李副军长僵持的时间，先后走访了军校同学何世彰、方儒和旧属崔极意、崔炳芳，他们都愿随我一起干事，这为以后开展工作创造了条件。1948年12月李副军长派人来催我去七二一团报到，我请来人转告李，我是奉罗司令之命到七二二团任团长，不能去七二一团任副团长。1949年2月上旬，罗司令到万县视察部队，当知道我未到七二二团任职的原因后，对李很不满意，他派侍从副官拿着手令到我家，命我立即就任七二二团团长。第二天我同干平弟去万县城见到罗司令，罗很高兴，嘱咐说：“到团后大胆工作，遇到什么困难及时报告。”我在去就任团长的同时，向何懋全汇报了上述情况。2月12日我到七二二团，当天就召见了全团军官佐属，继由团附李章溪陪同巡视各连驻地。晚上同李章溪进行了长时间谈话。李是河南汲县人，军校十四期毕业，抗日战争时期，在交通兵团任过连、营长。此人性格直爽，清高好学，由于不得志，离开原部队，来到这里，谈话中他问我七二二团今后动向如何？我反问说：
  “你认为应该如何?”李说：“我没有参加过内战，我认为内战是灾难。”我说：“我不愿做制造灾难的帮凶。”接着我们分析了部队的情况：一〇八军是新成立的部队，新兵想家怕打仗，军官来自中央军及各系地方军，互不联系。第一营营长张占荣出身川军，第二营营长金昂来自第五军，两人老气横秋，头脑简单；第三营营长曹某也来自第五军（东北籍人，后调升某师中校参谋）。第一营副营长衡量是一个有作为、思想进步的中年人，军校岀身，与李团附有深交。第二营副营长何书诚，自私怕事。大部分连长的战争阅历不深，排长多是军校出身的青年，从未参加过战争。这些情况表明，只要把警卫连掌握牢，就能控制全团。第二天晚饭后我们继续交谈，首先谈到副团长孟繁义，孟是河北人，军校十四期毕业，经验少，书生气多，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但要注意他的行动。李接着介绍自己：抗战时期在交通兵团，因为研究历史、政治、阅读《新华日报》，引起了上级的怀疑，来到一〇八军总想能遇到明智的上级，一起搞番事业，但事与愿违，想离开部队，现在打消了离开部队的想法，愿在七二二团做些有益于国家人民的事情。为了进一步摸清各连的情况，我用了三天时间到各连同官兵谈心，了解到大部分连排长对团附和第一营副营长有好感。我根据了解的情况，同何懋全等同志作了研究，一致认为李章溪、衡量是可以争取的人物，弄清他们的真实面目后，可以作为七二二团策反的主要人员。后来证明李、衡二人是好同志。
  1949年2月19日部队离开万县到梁山县（今改梁平）整训，出发前，分别通知何世彰、崔极意、崔炳芳、常自维来团随往。七二二团到梁山县沙河铺驻定后，我作了如下人事安排：任命何世彰任警卫连连长，并负责团部直属部队，崔极意、崔炳芳分别担任团部中、少尉副官，常自维任九连连长。因为第一营有副营长衡量，第二营由团附靠上，第三营有常自维连长，两位副官负责全团的联络工作，所以，基本控制了全团的动态。继之召开全团军官会议，宣布三条纪律：一、不扰民，不拿老百姓的东西，损坏东西要赔偿，帮助老百姓干活；二、不打骂士兵，不侮辱士兵的人格，经济公开，不克扣士兵的粮饷，士兵生病要及时治疗，三、严禁官兵赌博，尊重地方风俗，不做伤风败俗的事情。立即向全体官兵传达，要求各营连排长首先要自己做到。
  1949年2月底，万县女中向云鹄先生介绍的两位女学生王榴卿、杜嗣莘到团，在梁山经同学介绍的两位大学生廖坚、罗仕钧也来团，我决定组件宣传队，对士兵进行宣传教育，灌输进步思想。又举办士兵训练班，为起义进行思想组织准备，由团附李章溪和第一营副营长衡量担任正副主任，由排长张武涛、权步福、杨友璇任区队长，为了统一调配训练班的武器装备，任命方儒为上尉军械官，每期训练一个月，分三期轮训，把全团五分之一的优秀士兵培养成为骨干力量。3月1日正式开学，我向士兵讲话，重申三条纪律，阐述训练班的任务，介绍自己的内战经历和感想，从1947年5月整七四师在山东孟良崗覆灭，说到1948年辽沈、淮海两大战役的惨痛经过，名为激励士兵加紧训练，实为解除士兵的思想武装，为策反工作打基础。到五月底共办了三期训练班，受训人数达五百余人，其中还有连排长。我暗示中尉副官崔极意，向训练班的士兵介绍他在淮海战役被俘、受教育、被释放回家的经过，让士兵对解放军有些了解。主持训练班的李团附写了一篇题为《民主的尝试与民主作风》寄重庆一O八军《军声报》，该报全文发表，并加了《推广七二二团民主练兵的好作风》的短评；肯定了我团民主练兵的合法性。每期结束时，组织士兵检举揭发自己连队里的不法行为，根据士兵的揭发，九连连长常自维盗卖军粮，吃空缺，抽大烟，经调查属实，立即撤职送梁山县监狱关押。对常的处理，震动很大，常是我的同学，是我新任命的，大家都说团长是一个不讲私情的人。一个下雨天，我到机枪连视察，士兵都在睡大觉，连长和两个商人一个妓女在打麻将，我二话没说，扬鞭就向连长打去，那三个人拔腿就跑，我叫值日排长集合全连官兵，让连长当众揭露自己的丑行，并宣布撤职察看，以观后效，并把处理情况通报全团。这样以来，过去那种纪律松散，毫不在乎的风气，为之一扫。1949年5月万县女中向云鹄先生介绍川东日报社记者王孔嘉到我团工作，在王来我团的前一天中午，在报社办公室被捕。事情发生以后，向先生致电告我，我当即派第一营副营长衡量带着致警备部的公函去万县，同时我把发生的事情电告罗司令。经交涉，第三天王孔嘉获释，即到七二二团，担任我的机要译电工作。
  三弟干平是3月27日来我团的，这对工作开展十分有利。四、五月份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农民连稀粥都喝不上，请不起帮工插秧，干平与我研究决定，由各连抽出士兵帮助农民插秧，不接受吃喝报酬；令宣传队对本团驻地绅商的粮库进行调查登记，发动农民对地方恶霸进行揭发，共查出万县警备部和重庆市参议会在沙河铺屯积大米一百余担，乡长和商会会长也屯积大批粮食，相互勾结，操纵市场。就在这时，罗司令在重庆《军声报》发表讲话，声称：“要借人头平物价，武装访问豪门，关闭飞机场，不放走一架飞机，把官僚政客统统拖下水”。最后警告说:“我这几十万军队是一群饿虎，一旦怒吼起来是要吃人的”。我决定借罗司令的号召，开展一次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召开沙河铺绅商地富分子会议。会上我传达了罗司令的讲话，并表示坚决照办，随即宣布没收万县警备部和重庆市参议会在沙河铺屯积的全部粮食，查封绅商地富的粮库。第二天，乡长、商会会长设了两桌席，请我赴宴，参加宴席的都是昨天的与会人。我入席之后，乡长讲话，一番客套恭维之后，话锋一转说：“团座没收万县警备部和重庆市参议会的军根，恐怕要担些风险！” 我脸色一沉说"我翟某敢作敢当！ ”说完离席而去。两天后，是沙河钠的集期，我带着警卫连的一个班，来到集市中心，"'我向群众说：你们辛辛苦苦生产的粮食，自己吃不到，市场上又买不到，而沙河铺这个小集镇，却屯积了一百多担米，放在那里霉变喂老鼠。我告诉大家，罗司令在重庆发脾气了，要借人头评物价，严厉镇压不法分子，以保证群众偻生活下去。我宣布把万县警备部和重庆市参议会的存粮全部没收，无偿地发给贫苦农民和市民；从今天起凡是在七二二团驻地范围内的粮食一律查封，听候处理。群众的欢呼，增强了七二二团士兵自豪感，我在士兵中的威信，也随之提高，有些士兵说：“跟着团长干没有错”。
  1949年6月，军部在大竹召开团长以上会议。罗兼军长向大家谈了内战发展形势，表示悲观，対阻止解放军西进，确保大西南，没有信心，但仍想负隅顽抗，要一〇八军确保成都这个最后据点。晚上我向罗汇报了工作，罗很满意，肯定七二二团民主练兵是个好方法，说我没收沙河铀屯积的大米，救济农民，是做了一件收揽人心的好事，还说军人就要顶天立地，敢作敢为。我问："内战还能坚持多久?”罗沉思之后说：“我们要保存实力，等待时机，如能在雷波、马边、屏山一带据守，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到那一天就可以运转鸿钧。”我说：“形势发展这样快，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罗沉默不语。·
  1949年6月下旬，七二二团向万源县推进。我与干平、李团附分析了这次北进的情势，研究同解放军如何取得联系。在万源住了一些日子，耳闻目睹，一片混乱现象，绅商抢兑黄金，逃往成都，农民抗丁抗粮时有发生。途经宣汉，当地区长陈步墉（我的堂伯连襟）设宴接待师长汤国诚和我，陈私下告诉我：七二二团离开沙河铺的当晚，马路两侧电杆上就贴满了反七二二团的标语，说七二二团有共产党分子，大造我和七二二团的反动舆论。从宣汉经达县、营山到阆中休息了几天，进驻梓桐县停止待命。第三营曹营长调离后，营长缺一直空着，途经达县时，军部派来一位王营长，王是军校十四期毕业，安徽人，淮海战役被俘，经共产党教育释放，仍不放弃反动立场。他一到营就向官兵大肆宣传，胡说共产党解放军如何杀人放火，解放区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渴望国军去解救他们等等，官兵对王的谎言十分反感。我认为让王留在团里，是策反工作的一大障碍，决定把王撤职，干平及团附恐引起上级怀疑，经我反复说明利害，二人同意我的决定，当即把王撤职送梓桐关押，遗缺由团附李章溪接任。
  在梓桐待命期间，我指示各连组织士兵对沿途所见所闻进行讨论，大家发言热烈，历数在行军宿营吋看到的种种现象：青壮年男人被迫躲在树林里受冻挨饿；乡丁任意闯入农民家里偷鸡摸鸭，夜间到处鸣枪捉人；乡丁用绳子绑着赤脚褴褛的乡民……通过讨论，团内燃起了反内战的怒火，策反工作已进入新的阶段。1949年8月，部队由梓桐南下，途中得悉父亲病危，望我速归，在这紧要关头，我不能片刻离开七二二团。形势要求我们必须积极引导士兵，使士兵认识到只有坚决跟七二二团走，才是唯一的出路。因此在宣传内容上，不仅要揭露国民党地方当局的反动面目，同时也要戳穿罗司令官占山为王的幻想。在遂宁期间，团宣传队出了一期墙报，题为《从川东北到川西北》，主要报道了民间疾苦，政府横征暴敛，到处围村抓丁，农村田园荒芜，豪强贩毒吸毒等等，图文并茂，十分生动。墙报贴在遂宁城门洞的墙上，来往行人争相观看，议论纷纷。到遂宁县的第三天，县长陈伯良备西餐宴请师长和各位团长（陈伯良是我在四川省立第四中学读书时的教师）。席间陈向大家介绍了我们的师生关系，接着说：“贵师某部出了厂张墙报，在群众中引起了不同的反映。”我马上接着说：“这张墙报是我团政工室出的，报道了行军中沿途所见的民间情况。”陈县长立即改变语气说：“好，好，这张墙报完全反映了农村的实情。”我们的对话，师长和其他团长都感到茫然。部队到达壁山县虎峰场时，因天气不好，士兵多患感冒和拉肚子，在停留期间着力给士兵服药治病。宣传队出了漫画专刊，标题是《时代的轮廓》。画中有国民党留在大西南的显要人物携卷带犬，争上飞机的狼狈象；有没坐上飞机的小官，在一旁累累若丧家之犬的丑态；有在机场外面的行人报以大笑的形象。画中还有一些“不幸消息”：某军某师被歼，某地青年学生上街游行，高呼“停止内战”“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口号……这些漫画对策反工作，起着催化作用。虎峰场的药店老板和医生，减免药费诊费，积极为士兵治病，表现了对部队的爱戴之情。我利用这个时机，集合全团官兵讲话，要大家认清形势，与群众一条心，官兵高呼：“坚决服从团长命令，跟着团长走！” “谁破坏军队的纪律，就枪毙谁！” 士气昂然，证明策反工作已经成熟。
  四、举行起义迎接解放
  1949年10月底，从重庆过江向南川县进发。过江之前，我派团部副官崔极意护送干平同志去忠县城，向地下党书记饶顺照同志汇报相请示（饶以忠县师范校长为掩护）。团宣传队沿途贴标语，到一晶场贴的标语有两张：“打倒蒋介石，立即停止内战！"“尊重民意，丢掉一切幻想！”被师长汤国诚发现（汤是上海人，日本士官学校炮科毕业生）。宿营时汤在电话上问我看到那两条标语没有?我回答说:“没看到。”汤叫我派人刷掉那两条标语，未作深究。部队到达綦江县后，我召开连长以上的紧急会议，会谏上命令各营长及全体官兵，未经团长批准，不能擅离驻地；各营由营长或刚营长亲自守护电话；警卫连加强对团直属连队的警戒蛋视；无论上级或其他单位来人到团部，未经警卫连连长请示团长批准，一律不许到团部，官兵每人要准备三天的粮食，未奉命令，不准动用。部队到了三溪，我召开全团准眉以上军官会议，会场在“一心茶社”，由警卫连加派了警卫。会上我讲了形势和七二二团今后的行动，大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由湘鄂向川滇黔迅速挺进，大西审的解放已迫在眉睫；川西北方面解放军已威逼成都，重庆国民党政府的最后撤退人员都坐飞机去台湾；罗司令官统帅的几十万军队，要顶住两面夹击，保住大西南，是不可能的；傅作义的起义，是向国民党部队的一次示范，现左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走傅作义的道路。全体军官起立说：“坚决服从团长的册挥，谁敢破坏七二二团的行动，就枪毙谁！”排长方玉宝（后改名方正，七二二团途经重庆时，由编练司令部派来的青年学生）起立发言：“军人应当杀身成仁，报效党国。”顿时引起全体军官的愤怒，方排长不敢再说了。会后我找方排长谈话，他了解一切情况后，承认自己幼稚，表示今后听从指挥。方排长隨团起义，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当晚第二营一个排长逃跑了，到军部告密，说七二二团要叛变，副军长李维勋向罗司令官报告，并通报二四一师师长汤国诚，对七二二团严密监视。罗司令官随即召开军事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兵团司令、军长，某兵团司令质问罗：“你是要战，还是要和?”罗反问：“战怎么样？和又怎么样?”这位司令接着说：“要战，就立即把崔北川逮捕法办，以稳军心。要和就走七二二团的路。”罗坚定地回答：“崔北川是我的老部下，他对我很忠诚，诸位请放心。”会后我很快就从罗的侍从副官（1949年2月曾送罗的手令到我家）那里获知了会议的全部情况，我立即对警卫连连长作了周密的部署，部队到南川，师部和我团驻存水江石，军部驻南川县城。师长汤国诚派中校参谋林光蒲来我团执行监视任务。
  1949年11月7日，干平在副官崔极意的保护下，由重庆乘车回到水江石团部。干平说，见到饶顺照书记后，把七二二团十个月来的策反工作，做了详细汇报，饶对此十分满意，并请干平转告我，要尽快与解放军取得联系。然后干平谈了他顺便回家的情况：父亲逝世前后，万县警备部派特务到我家附近活动；3月下旬何懋全等同志被捕后，警备部派特务到我家询问；二弟于7月已与川南游击队取得联系，并把我带回家的武器弾药，支援了川南游击队。干平深夜到家，天不亮就离开家，解放后听家入说：干平离家四个多小时，警备部就派人来找他。
  1949年11月上旬，军部在南川召开团长以上军事会议。罗司令官说，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的先头部队已进入川黔湘三角地带，看来要存彭水、白马山地区打一次大的战役，但罗又说我们要以保存实力为主。一〇八军各部主要配备在由彫水口马山至南川公路的两侧，七二二团为军与师的预备队。会上我保持高度警惕，密切注视军部师部对七二二团将采取什么措施。会肩我回到水江石，同干平研究决定，马上派人与解放军取得联系。我写了密信，说明七二二团即将举行起义，和国民党部队前线兵力部署情况。派权步福、张武涛两位排长带着密信奔赴解放军驻地。事过两天，汤国诚师长要我去师部汇报情况，我叫警卫连连长何世彰带上十名便衣，携带短枪，布置在师部的周围，并嘱咐：我到师部一小时后仍未出来，你立即进师部，看我的眼色行事。”布置好了，我脾带手枪去师部，汤师长亲自到门前迎我。他可能觉察师部周围气氛异常，进屋之后，他言不由衷地问了问部队驻地情况，就送我出来了。此后师部的那位中校参谋林光蒲再也没有来七二二团。
  师长与我谈话三天之后，军部命令七二二团派一个加强营临时归二三九师指挥，我很反感，为了暂不引起上级怀疑，我派第一营前往，指定副营长衡量亲自指挥，与我保持有线通讯联络，必要时向我发电报。出发之前，我向全营官兵讲话，规定了三条纪律：一、不能使营的建制分割，临时指挥强行分开使用，可以不服从；二、如前方发生战斗，部队即后撤，没有副营长的命令，不准放枪，三、发现前而部队有后撤迹象，全营立即返回团部驻地。谁违犯上述纪律，副营长可将其就地枪决。我还向副营长交待，一旦部队被冲散，事先告诉全营官兵集合地点。
  1949年11月中旬的一天，第一营在乌龙彭水附近与解放军侦察部队接触，打了几枪即向水江石方向撤退，由于二三九师某部遭到突击，部队溃退下来，我第一营受到溃退部队的冲击，有两个排被冲散，四天之后，被冲散的士兵都在指定地点集合起来了。第一营刚归还建制，军部令我派一个营归七二一团指挥，我坚决反对。我请师长转告军部，把七二二团分割使用，实际上是解除我的武装，对我怀有敌意。师长向军部请示，改派一个加强连，我派八连，仍由第一营副营长衡量率领前往七二二团，令通讯排给这个连拉一条专线，直接同我通话，我与七二一团关德辉团长通了电话，请他对我团八连的使用，要特别慎重。
  11月23日清晨罗司令带了一个警卫班乘车突然来到我团，要向全团官兵训话。我把罗词令迎到团部，向罗司令说明我团最近遇到的令人不快的事情，我表示惯慨。罗司令接着说：“我完全相信你，不要有什么怀疑。”我遂陪同罗司令走到操场，向全团官兵讲话。罗说：你们七二二团全体官兵精神饱满，纪律严明，这是你们团长训练有方，今后一切行动都要听从你们团长的指挥。接着讲保存实力，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运转鸿钧的一套幻想来欺骗官兵。训话完了，随即返回南川。罗司令官走后，我向全团发布命令：各营及直属部队立即作好战斗准备。下午我带着警卫连长和中尉副官去归望山侦察地形，确定了全团的阵地部署。11月24日晨我到各连驻地检查纪律，并指示各营把笨重物资以营为单位，团直属部队与警卫连为一单位进行集中；每人准备好三天的干粮，下午五时前，作好集中准备工作，向我报告；要加强警戒，不准任何人接近驻地。中午我通知配属七二一团的八连，下午五时前，归还建制；令通信排黄昏后，向叮望山拉设两条电话线，分别与师部军部接通；派副团长孟繁义带一部电台立即出发，向通往贵州方向的友军取得联系，布置完毕，我就同干平拟订起义书。
  1949年11月24日午夜，风雨交加，山水奔流，伸手不见五指。我下达命令：全团到归望山脚的马路南侧集合，按第三营、团直属部队、第一营、第二营、警卫连的序列向归望山前进，警卫连担任警戒。25日凌晨一吋，部队出发，我带一个警卫班，站在山脚马路旁监视全团的行动，雨大路滑，骡马上山困难，费了四个多小时，才占领阵地，部署完毕，我随叩召集营长连长在归望山腰的一间小屋內开会，向大家宣布七二二团举行起义，迎接解放军，宣读起义书后，营长、连忙都农超义书上签了字。事真巧合，派去同解放军联络的张武涛排长回来了，他告大家，一切顺利，权步福排长即将陪同解放军来我团，营、连长十分激动。我把起义书交给副官崔极意、宣传队员罗仕钧，令崔、罗立即出发去迎接解军。忖已黎明，我巡视全团阵地，官兵们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雨渐渐停了，四野宁静，天空渐睛，东方微露霞光。官兵忘却了疲劳，脸上泛着欢快的微笑。1949年11月25日早7时，我命警卫连接替全团警戒，全团官兵到归望山空地集合，莒长、连长站在自己队伍的前头，我和干平站在起义横幡标语的下而，迎接解歆军到来。时过八点，权步福、崔极意、罗仕钧陪同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十一军三十一师刚师长胡鹏飞同志、九十一团政委李保奇同志和一个警卫排走到逗义横幅前。顿时，全团官兵高呼：“七二二团起义了！" “七二二团迎来了解放军！ ”一片欢腾。胡鹏飞副师长发表讲话，他首先代表中国共产党、申国人民解放军热烈欢迎七二二团光荣起义，七二二团率先起义对大西南解放是有功的，从现在起我们是一家入了。
  是日九时许，解放军第十一军的主力部队，以强行军的速度，陆续通过归望山右侧公路，水江石响起零星枪声，随即沉静下来。二四一师师部溃逃了，师长汤国诚只身逃跑（后来，他自己去更庆军管会报到）。十时后南川解放，一〇八军军部和部署在南川周围的部队全部溃散，罗司令带了一个警卫连逃跑了。七二二团突然起义，使一〇八军及其他国民党军队陷于慌乱状态，没能重新调整军事部署。解放军以迅雷之势，直下重庆，27日重庆解放。七二二团起义后，由李保奇政委率领回到水江石金家大院。26日上午九点，解放军第十一军军长曾绍山来到水江石接见我和干平，并设宴招待。曾军长对我团的起义给予很高评价，要我转达对全团官兵的深切慰问。最后他把组织科长赵泰生同志介绍给我，要他暂任我团军代表。李保奇政委向赵交代后离开我团。28日我团开赴南川县城。第二天十一军军部和直属部队到达南川城，军政治部宣传部刘仲明部长设宴招待我和干平，又把军部宣传科长李广华同志介绍给我，宣布李广华同志为我团军代表。
  1950年元旦刚过，我团官兵分乘几艘大木船去万县。途经忠县时，干平、我和军代表，专程会见了饶颜照同志，饶对我团光荣起义，表示热烈祝贺。1月5日到达万县，军部悔示，副营长以上军官，送重庆西南军政大学学习，连排军官大部分送军大万县分校（沱口）学习。经我和军代表硏究，留下第三营营长李章溪、第一营副营长衡量、宣传队员罗仕钧、杜嗣莘和十余位排长、副连长，并报军部批准。崔干平同志调军部通联科工作。我团经过整训，于2月5日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十一军警卫团，任命我为警卫团团长，杨一年任政委，刘洪陆任副团长，范天枢任政治处主任，原十一军辎重营营长任第一营营长；原七二二团第三营营怏李章溪任第二营营长，原十一军警卫营营长赵忠任第三营营长，原七二二团第一营副营长衡量任作战参谋。整编完毕，一周后奉命开赴忠县剿匪。当部队驻地离我家三十华里时，军部指示：要我回家探亲，并把妻女带到团里来，我回家住了五天，妻子何霞飞，女儿崔莺飞随我回到团部，霞飞经指导员林燕同志介绍，担任警卫团卫生连文化教员。
  1950年2月罗广文在成都收容了溃散官兵二万余人，宣布起义。同年5月，罗广文及国民党第十编练部的团、师、军长、兵团司令等数十人，自重庆乘专轮东下，警卫团奉命在忠县接待罗广文，罗是忠县人，我陪罗回家看望。罗无限伤感地说：“北川，你走的道路很对，你起义前，一点消息也不让我知道！”我说：“从七二二团过江后，军部、师部对七二二团不就抱有怀疑吗？在司令主持的军事会议上，有的将领不是要你逮捕我吗?”罗说：“我是信任你的。”我说：“我真诚感谢你。要不然，七二二团的起义，可能遇到更多的险阻。”后来罗出任山东省水利厅长，1952年病逝。
  1950年7月我随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十一军直属部队来青岛建设海军基地。我先后在基地司令部任副科长、科长，基地军政干部预科学校副校长，海军文化速成中学副校长等职，曾在天津塘沽、江苏连云港筹建文化速成中学，1954年10月转业地方，从事教育工作。